巨鹿路菜站的负责人姓蔺,叫蔺晓东,是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
姓氏特别,身材更特别,能在这个年代吃成200斤大胖子,不愧是在菜站工作的。
“这位就是林同志吧?真是虎父无犬女,上个月林市长来我们菜站巡视指导工作,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了几点建议,正好我们刚做出了突破性进展,要不...”
“蔺站长太客气了,我父亲的工作是我父亲的,我的工作是我的。
这次来,想必您也提前得到了一些消息,我是代表下乡插队的生产大队来谈合作的,给您看我的工作证。”
“那快请坐,这位同志是?”
“他是肖弋肖同志,我们两个全权负责此次合作。”
肖弋和他握手寒暄,刚才两人交谈说的全是方言。
不说是个聋子,也没比聋子好到哪去,这下终于能说普通话了。
“哎呦,这么多水果呀,这草莓品相可真好呀!”
“不止如此,这种草莓叫做奶油草莓,吃起来有股奶香味,而且甜度比市面上的任何一种草莓都高。
最关键的是,我可以保证,这种草莓全国上下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份。”
“那感情好呀,就是这个价格?
林同志,您也晓得咱们淞沪是个什么情况,但卖的太贵,我们菜站也是要担风险的呀。”
“相信我,这个价格真的不贵,大棚种植的水果,光大棚的造价和种植成本就多少呢~
而且水果娇嫩,我们要做防冻包装,加上运输和人工的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瓦房店最近运来的黄元帅苹果,品相最好的也才4毛5一斤,普通一点的只要两毛钱一斤,您这草莓叫价3元一斤实在是太贵了。”
“蔺站长,我很快要接受一个采访。
内容就是关于朱家坎生产大队在遭受冰雹灾害后,粮食大幅度减产,在县长的支持下,联合全县所有生产大队,一起破釜沉舟发展塑料大棚种植项目。
这些水果和菜不只是单纯的食物,更是一方百姓生存的希望,您难道不想支持一下吗?”
那胖子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的话外音,这事要是真上了报纸,甭管这批菜卖的多贵,都有理可依,有利可图。
“哎呦呦,那我要支持的呀,这样,你们大队的水果我们菜站都收了,菜也收,全收!”
“那可不成,蔬菜最多最多给您三分之一。
我身旁这位肖同志老家在京都,我给自己的家乡淞沪争取份额,那他也要给京都人民做出一份贡献呀。
再说了,咱们这边冬天只是菜少一点,又不是没有,这些青菜在人家京都才是稀缺资源嘞。
您要不要现在签合同?”
林珍娜来之前就拟好了合同,王解放给盖的章,到签约的时候,把空着的重量,单价,总价往上一填,再盖个对方单位的骑缝章就可以。
肖弋完全没想到,谈合作竟然能这样,刚才那人还斤斤计较的想讲价呢,这会儿就来者不拒了。
尤其她说的采访,之前也没听说要干这么件事啊。
还有那份合同,起草的简直太厉害了,尤其最下面一排小字。
本合约最终解释权归甲方(龙江县县政府)所有,这是什么个意思?
两人敲定完细节,当场就签了供货合同。
“林同志,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刚刚你给那个站长算运输成本的时候,连小数点后三位都计算的一丝不差,可我总觉得好像有啥地儿不对劲呢?”
“常规操作而已,之所以你觉得不对劲,是因为真的不对劲。
算成本的时候,我把大棚的造价成本,和维护运营成本都算进去了。
但是大棚不是一次性的,这批种完了,下一批还能种,一个塑料大棚如果没有意外,使用寿命是三年。
也就是说往后两年多,咱们的大棚都是免费的,下次再计算成本,只需要算维护和运营的费用就可以了。”
“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他们又不知道塑料大棚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明年种不种了。
就算知道了也不怕,因为最终解释权归我呀。”
“哦!!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受教了~”
“学会了吗?”
“学会了。”
“那京都那边你自己去没问题吧?”
“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刚说了要接受当地采访呀。”
“可我是陪着你出来的。”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能谈成这次合作纯粹是因为我父亲,我们家在淞沪是地头蛇,我想怎么谈就怎么谈,主动权在我手里。
但换个地方我就失去优势啦,可你不一样,你是京都人,坐地户,我相信有你出马肯定比我强。”
肖弋:听我说谢谢你!
“放心,合同我给你现成的,不用你算价格。
在淞沪这边想卖菜是肯定卖不上价格了,只能去京都试试。
我给你准备两份合同,两份合加在一起,才是我们蔬菜预计总产量的三分之二,你先推销其中一份合同试试。
另一半卖不出去咱们就不卖了,留着往省城分销,照样卖得上价。”
“看来你都考虑好了......”
林珍娜假装没看到他眼里的失落,故作骄傲的说:“那当然,大棚是我引进来的。
造价那么高的东西,弄好了造福百姓,弄不好赔个底掉,我自然要考虑全面一点。”
“肖知青,等我的采访见了报,不管咱们的蔬菜水果有多贵,都不会有人说咱们卖的贵。
你的付出我也不会忘记,我会叫记者把你的名字写的明显一点。”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立个军令状吧,保证完成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不辜负人民对你的期待。”
“这是人民对我的期待?”
“肖知青,你要是觉得有困难可以说出来,实在完不成我就不难为你了。
等我做完采访,亲自去趟京都也是一样的,你可以先回朱家坎儿去,我大哥会陪我去的。”
“如果你去京都,也不打算带我?”
“嗯,虽说是出差,可孤男寡女终究是不方便。
这次是回淞沪,我可以住家里,你住酒店,所以无所谓。
但去京都就不一样了,你回家,我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有你在,对我的名声又不好,所以只能你或者我,分开去。”
肖弋心里说不上的失落,既为她的聪慧睿智感到敬佩,又为她的算计感到害怕。
明明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可他就是想反驳。
眼前的困境,让他有种全力一击,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