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不俗的亭台楼阁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多都是些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
陈谌霖言笑晏晏的将人带进了视野最好的雅阁:“师叔,师侄已备好了茶水。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嘱咐师侄就是。”
“可有名单?”
“有的,师侄这就呈上。”
她粗略扫了一眼:“资质尚可。”
“师叔且宽心,参会的人,师侄亲自把了把关。”
“你倒是会做事。”
“师叔谬赞了。”
叶玄星微微颔首,放下茶盏。
有许多人,能说会道不过也是显得油嘴滑舌。而陈谌霖却是另一种,真真正正做到了八面玲珑,面面俱到,丝毫不会令人反感。
倒是一旁的小徒弟凌子寂,正襟危坐,拘束腼腆,小脸严肃得紧。
她推了推碗碟,道:“这楼里的糕点极为有名,不吃可惜了。”
“谢谢师父。”
凌子寂垂下眼睫,拿起糕点,默默啃了两口,食不下咽竟是这般感觉。
“不高兴?”
凌子寂抬起头,咬了咬唇,哑口无言。
想了良久,眼巴巴的盯着自家灼灼其华的师父,沉声道:“师,师父,您有了新弟子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生得这般丑陋,还是个人人嫌弃的半妖,难免有些自卑。
万一那个新弟子天赋好,家世好,他是不是就会彻底失去师父的偏爱?
光是这样一想,便是如坠冰窟般的冷。
“如果看见别人发光,就黯淡了自己的光芒,这样的心性又如何能成为我叶玄星的弟子?在为师的眼里,只有两种人,努力和不努力的人。”
铿锵有力的声音,仿若大雨过后的彩虹,荡尽尘埃,令他心头一颤。
独自陷入牛角尖的他,猛然才发现自己的心胸有多狭隘。
患得患失,是没有办法长进的。
他握紧拳头,保证道:“师父,我不会再胡思乱想,让您失望的。”
“嗯。”
她移开目光,前行的路上可以迷惘,却不能一直彷徨不前。
“师叔,我终于挤进来了,这般热闹我可不能错过。”
姬寒瑶摊在椅子上,对双标到极致的陈师兄很不满,给她开个后门会死吗?
“师妹,修炼不可懈怠。”
“修炼修炼,天天修炼,头都要秃了。”
“赵师兄可知道师妹出来了?”
“别拿赵师兄压我,我可不怕他。”
只要求求师叔,看谁敢罚她?
陈谌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师妹,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师叔,你看这个行么?”
见姬寒瑶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个盒子,她分出了些许注意力。在看见盒子里还带着血丝的魔骨,她讶异的挑了挑眉。
效率还挺高。
“本来我没打算要他的魔骨的,是南渊自己抽出来送我的。”
当时他那神情,要是她不收下,他就得伤心死一样。
很烦。
叶玄星合上盒子,眉目清冷,中肯的评价道:“是根好骨头。”
只是处理得不算干净,血腥味儿有点重,给狗磨磨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师叔打算炼制什么啊?”
“诛邪祟的神剑。”
姬寒瑶瞪圆了眼睛,这骨头收值了。
她决定对南渊好上一点点。
“师叔你真好。”
她要拿着神剑大杀四方。
想想都威风。
“拍卖会开始了。”
一声声竞价的人声,把拍卖会的氛围推向了顶峰。随着时间的流逝,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安静。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还在不断加价的声音,有些恍惚,直到一锤定音,众人才回过神。
那么多玄晶,都能买下一座城了吧。
实力可以厮杀出一条路,原来财力也可以。
多少人可是做梦都想成为叶玄星的弟子啊。
年纪轻轻的大陆第一强者,毋庸置疑。
陈谌霖看着对应的雅间,又看了看名单上的人,略显头疼:“师叔,这恐怕有点儿不妙。”
姬寒瑶没好气的呛道:“你不是亲自把过关,还会出岔子?”
一天就知道给师叔添麻烦。
“这人乃是皇室中人,也不好得罪。”
姬寒瑶一愣,瞧着那名字。
怎么有点眼熟。
皇室跟他们无极宗颇有渊源,总不能扫了人家的面子。
“是哪个皇子?”
皇室为争夺帝位,尔虞我诈的把戏数不胜数,无极宗可是一向不参与这些的。
若是有皇子成了师叔的弟子,那相当于有了无极宗这个最大的靠山。
“七皇子。”
“啥,七皇子?”
姬寒瑶拍了拍桌子,这七皇子可太有名了。
“师叔,这七皇子给多少玄晶都不能收。”
她就知道,陈谌霖太不靠谱了。
叶玄星微微挑眉:“哦?”
“听说这七皇子是个病入膏肓的病秧子,都是半只脚要踏入坟墓里的人了。收他为弟子,估计一天得当菩萨一样供着。”
“不收,岂不是言而无信?”
“……”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就是愁。
这师叔收的弟子,一个不如一个。
唉。
良久之后,雅阁的门被轻轻推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被压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总觉得下一刻这人便会咽了气。
一时之间,雅阁甚是沉默。
青衣飘摇,似竹般青涩的药香扑面而来。来人面若冠玉,淡雅如雾,身上久缠的病气衬得他像一株即将枯萎死掉的睡莲,生机尽失。
“七殿下。”
“流毓见师心切,若有叨扰,还望各位海涵。”
姬寒瑶直言不讳:“看出来了,着实心急。”
无极宗可不受皇家管制,一个病弱的皇子哪里配当师叔的弟子?
“师妹,不得无礼。”
姬寒瑶撇了撇嘴,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人十之八九就是师叔的弟子了。
“你父皇是我师父沐青子的得意弟子,你完全没必要拜入本尊的门下。”
清冷如雪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尖,他抬起头,坐在窗边的女子赫然映入眼帘。静如陡峭山崖边的青松,很容易被人忽略她的存在。
但一旦注意到她,便让人再也挪不开目光。宛若惊世绝作缓缓展开,艳丽独绝,世无其二。
这便是叶玄星吗?
“师叔说得对。”
这七皇子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病秧子什么的心眼儿都多。
他回过神,不敢轻慢的回道:“流毓想为自己争一线生机。”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师叔又不是什么神医,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
“咳咳,那……今日拍下的名额不作数了吗?”
姬寒瑶一噎,好小子。
要是师叔出尔反尔不收他,这人定会到处去败坏师叔的名声。
恰在此时,寂静的雅间骤然响起两个字:“作数。”
她叶玄星可是一言九鼎的人。
收个弟子而已,没什么可犹犹豫豫的。
她收钱,也自该办事。
他神色一怔,没想到她愿意收下他。
撩了撩青衣,上前几步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弟子南宫流毓拜见师父。”
姬寒瑶眼皮一跳,这小子倒是跪得挺快。
“嗯。”
“师父,弟子略备了一些拜师礼,还望师父能够喜欢。”
姬寒瑶啧啧两声,这小子绝对是有备而来。
妥妥的。
闻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凌子寂猛地抬起头,他好像都没有给师父准备什么拜师礼。
没一会儿,琳琅满目的珍品堆满了雅阁,看得出来,师父也是极为喜欢的。
心里酸酸涩涩的,他也好想送师父很多很多的天材地宝,让师父开心。
姬寒瑶两眼放光,七皇子不愧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儿子。
财大气粗,富贵滔天。
叶玄星长臂一捞,将凌子寂抱了过来。
“这是凌子寂,比你先入师门,便是你的大师兄。”
凌子寂面色爆红,双手无处安放的坐在师父怀里,师父主动抱了他?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师父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师父的衣衫上还残留着他亲手调制的香。
“大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
南宫流毓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喊一个比自己小上很多的孩子师兄。
“互,互相指教。”
他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高兴的泡泡:“师父。”
“回天璇峰。”
“嗯嗯。”
姬寒瑶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凌子寂这孩子变了不少啊,越发黏黏糊糊了。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她的话本子又有灵感了。
上次那本师尊的小鲛鲛,火爆极了。
她可赚了不少。
这次就写师尊被病弱皇子赖上了。
也定会大火。
月夜孤冷。
趴在池子里的摇光神色恹恹的,鲛尾甩出水面,波光粼粼,极为华美。
动静声传来,他抬起头颅:“回来了?”
他身体里还孕育着凌子寂的内丹,而这两人倒是出去玩了一整天,不见个人影。
真不是个东西。
“今日是个吉日,适宜开膛破肚取丹。”
“?”
无情无义的声音,让他背脊一凉。
这个坏女人。
等着孤寡一辈子吧。
玄力缠绕,她取出了摇光身体里已经转化完成的内丹,圆润的珠子温润如暖玉。视线拂过摇光:“本尊说过放你自由,你想去哪个海域?”
“什么?”
摇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阵法便从他的身下亮起。
传送阵?
“海域都是相通的,想去哪儿,自己游吧。”
“叶玄星!”
凌子寂仰头,遥远的天际传来摇光气急败坏的声音。
越来越远,可以想象师父定是把那条鲛丢到了最远的海域。
看来,师父待他确实温柔。
“过来。”
听见师父的召唤,他连忙上前,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
“会有些疼,忍着。”
“嗯。”
小手悄悄拽住了师父的袖子,踏过这一关后,便没有什么阻碍能够阻挡他成为师父最优秀的弟子。
他希望有一天,别人提起师父的时候,也能知晓他凌子寂是叶玄星的弟子。
痛意袭来,仿佛有无数条丝线穿破了他的身体,疼得他眼眶都泛起了水花。双腿化成了鱼尾,微微蜷缩,依恋的呢喃着:“师父。”
清凉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温柔得像三四月的春风。
世界上,没有谁能比得上他的师父。
丹田一点一点修复,轻盈的力量蔓延至四肢百骸,半边脸上原本覆盖的鳞片也在逐渐消失。
不过,内丹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一时半会儿还吸收不了。
从疼痛中清醒来后,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师父不见踪迹,他洗了把脸,猛地一滞。
水中倒映着他的容颜,他伸手摸了摸,随即展颜一笑。他再也不是那张半人半鱼,诡异至极的脸了。
这样,师父会不会多喜欢他一点?
在寝殿休憩了片刻的叶玄星眉宇轻蹙,大手一挥,原本在山脚慢吞吞往上爬的南宫流毓顿时便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神情微异:“流毓见过师父。”
叶玄星浅浅颔首,这人竟独自来了无极宗,身上带的东西也仅仅是一个包袱。
“你既已是本尊的弟子,有些事便无需隐瞒。”
南宫流毓一怔,她知道了?
“对于咒术,为师倒有些兴趣。”
咒术?
他的心口微微发烫,犹如枯木逢春,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寻遍无数名医,皆束手无策。
“此咒在古籍里有记载,名为夺生咒。”
多看书,也是有好处的。
南宫流毓接过她递过来的书,古籍残破,里面有许多新增的笔迹。
他越往下看,越心惊。
此咒,可夺一个人的命数和气运。
需在母体时,日日喂养下咒之人的血,咒方可成。
他的母妃是当今荣宠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他的皇兄更是博学多才,雄韬伟略的皇太子,谁敢在母妃的膳食里动手脚呢?
眼睫微垂,瞳孔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可能。
不可能的。
可那几个需至亲血脉的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咳咳。”
他是人人艳羡的七皇子啊。
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一咒生,一咒灭。破解之术,便是杀了下咒之人,那些本该是你的命数和气运便会回来了。”
此咒,不可谓不毒。
“师父,这一切不是真的吧。”
他不敢置信,他最信任和敬爱的人是毁了他一生的刽子手。
“在天璇峰,为师可保你一时无虞。”
没有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恶毒之事。
“求师父帮帮流毓。”
他半跪在地上,身体如坠冰窟般的冷。
“起来吧,为师是该见见我那个名义上的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