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再次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沈南风直起身，拉开门看了小心翼翼站在门口的何慧一眼。
“啊，你们聊天呢？那个……南风啊，下楼吃饭吧，阿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做了清蒸石斑鱼和盐焗虎虾，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沈南风在何慧面前冷的像一块冰，毫无感情的回复：“这就下去。”
他让梁诗尔先出去，自己在后面关上门，关门的一瞬间，梁诗尔又听见了清脆的风铃声。沈家请了两位阿姨，饭菜做的丰盛可口，何慧厨艺本也不错，但跟专业的家政一比还是稍微逊色了些。
沈南风面前就放着那盘清蒸石斑，但他连筷子都没有伸过，何慧好几次朝他看过来，眼神里都有些许失落。
梁诗尔跟沈南风并排坐着，看何慧满怀期待又落空的眼神心里不舒服，伸长了胳膊往沈南风面前的石斑鱼盘子里一戳，把最好的鱼肚子夹进了他碗里，换来沈南风一个充满疑问的眼神。
梁诗尔在餐桌下悄悄踢了踢沈南风的脚尖，对他说：“哥哥，尝尝吧。”
沈南风看了梁诗尔一会，又看着碗里的鱼肉一会，竟然真的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何慧立刻笑了起来，亲手给他剥了只虎虾装在碟子里推过去，柔声道：“都是今早刚买的新鲜活虾，平时学校里吃不到，快尝尝。”
沈南风“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的挑鱼刺。
偌大的餐厅忽然就安静下来，就在气氛微妙而尴尬的时候，沈绍用餐巾擦了擦嘴，问梁诗尔：“诗尔最近在校外住着感觉怎么样？等下学期开学给你换个更好的住处。”
“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梁诗尔便看见沈南风轻轻挑出一根长刺，说：“不用换，我那够大，她住着挺好。”
“嗯？”梁诗尔微微偏头看着沈南风，不太确定的说：“嗯。”
沈绍看了两人一眼，道：“那就先这样住着吧。”
所有鱼刺挑净，沈南风终于放下筷子，注视着沈绍说：“爸，过年我想去趟西安。”
沈绍转着红酒杯拒绝的干脆利落：“不行，过年你那么多叔伯要来，不在家待着跑出去玩像个什么样子？”
“我和梁诗尔一起去。”
正在默默吃饭的梁诗尔差点噎住，这就把自己抛出去了？她赶忙把嘴里的饭咽了，附和道：“对，是我想出去走走，等到了高三学习紧张就没有放松的时间了。”
沈绍将信将疑，盯着沈南风没什么表情的脸沉默了一会，终于松口：“路上注意安全，千万记得把诗尔照顾好。”
“知道了。”
沈南风如愿以偿，梁诗尔注意到他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双手撑着桌沿打算起身。
“我吃……”
“坐好。”
沈绍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多年烟酒熏染的沙哑，像被战场上粗粝的黄沙打磨过一样，隐隐有种凌厉的血腥气，一开口就让人无法反抗。
“把你何阿姨剥的虾吃完。”
室内暖气很足，但是海鲜这种东西本身就容易凉，何慧连忙劝道：“哎呀，一只虾而已，都凉透了就别让孩子吃了。”
沈南风刚放松的肌肉再次绷了起来，他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碟子里的虎虾沉默不语。
“让他吃。”
沈绍音调拔高，似乎颇为不满：“都成年了还挑这挑那，我以前在部队里带的十六岁的兵都比他能吃苦，野外拉练的时候生老鼠肉都能往喉咙里吞，吃只虾能要了你的命？娇生惯养的不像话。”
梁诗尔看见沈南风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然后夹起那只虾往嘴里送。
虎虾个头太大没办法一口吞进去，沈南风的吞咽动作很机械，何慧辛辛苦苦做的菜被他吃出了生老鼠肉的感觉，梁诗尔跟沈南风吃住在一块半个多月，从没见过他露出过如此难看的表情，有几次好像要吐出来，看的梁诗尔忍不住皱眉头，想劝他要是真觉得继母做的菜难以下咽就不要吃了。
但沈南风还是吃完了，由于沈绍没松口让他走，他就一直坐在那，等沈绍慢慢吃完饭、喝完酒，带着何慧先起身去了客厅，才“唰”的一下站起来，捂着嘴冲上了楼。
他大概是去吐了吧，梁诗尔心想还好这一幕没被何慧看到，不然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她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把书包里的作业都摊到桌上。
她其实只需先把自己的作业写完，然后把付雪茹的那一份抄一遍就好，但工程量还是不小，毕竟付雪茹那个人懒癌晚期只知道打游戏和睡觉，连抄作业也懒得亲自动手。
梁诗尔花一个下午写完了英语卷，因为不需要做听力所以写起来格外快，她一边往付雪茹的卷子上抄答案，一边给许萌回消息。
可怜的许萌在得知他们这么早放假的时候原地心态爆炸，手里拿着的140分的数学期末卷子也不香了，一个劲跟梁诗尔哀嚎他们要上课到腊月二十九，正月初三开学，统共放假三天，简直把人当畜生练。
梁诗尔一刷手机满屏痛哭表情包，只能笑着给她回了一张猫猫摸头聊表关爱。
丝儿：过年的时候我要去趟西安，会记得给你拍照片的。
蠢萌：[我哭的好大声.jpg]
蠢萌：你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我们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蠢萌：我的刀呢？我大发慈悲的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
丝儿：[你来打我啊.jpg]
蠢萌：你妈妈有空陪你去旅游啊？
梁诗尔翻表情包的手指一顿，抬头朝房门望了一眼。
丝儿：沈绍的儿子跟我一起去。
蠢萌：！！！不是吧？你不怕半路他把你卖了？！
丝儿：想多了，他家不缺拐卖人口的那点钱。
蠢萌：哪有继父的儿子这么好心会带妹妹出去玩，我的诗诗啊，你可长长心吧，天天住一个屋檐下就算了，还出去旅游，我隔着屏幕都替你尴尬。
提到房子的事梁诗尔就心里直打鼓，明明第一天相见的时候沈南风还指着鼻子让自己滚出去，现在有机会能不看见自己了，他怎么又给拦下了呢？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想不明白，还是决定要去问问沈南风。
这次她敲门很温柔，大概四、五声后门打开了，沈南风额前的碎发有点湿，眼底泛红，正握着毛巾擦脸上的水。
“什么事？”
“那个……我……”
“过去坐。”
梁诗尔第一次得以真正踏进沈南风的房间，这间屋子很大，原本是相邻的卧室和书房，沈南风把中间打通了成为一间套房，而且卧室里有独立卫浴和小型冰箱，除了没有厨房外，这间屋子满足一切生活条件，门一旦关起来，这里就是一座桃源。
沈南风让她坐在书房椅子上，转身开冰箱给她找饮料。
“出发时间定在三天后，周骁和赵嘉跃会一起去，你跟着我就行，不用怕他们。”
沈南风给了她一瓶鲜牛奶：“等会喝，现在太冰了。”
“好……”梁诗尔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问出来。
“还有什么事吗？”沈南风在书房沙发椅上坐下来，头向后仰，抬手轻轻捏着眉心。
“那个……我、我……”梁诗尔狠狠闭了下眼，说：“其实你要是觉得我跟你住在一起会让你心里难受的话，我可以搬出去的，毕竟我是何慧的女儿，你每天看见我心里肯定不舒服吧。”
“寒假后寝室就修好了，住宿费交了一年，我还可以搬回去，这样你一个人住着也清净些，眼不见心不烦的，不用每天想着要带我回家，也不用经常半夜起来给我泡牛奶，骁哥说过好几次，你为了跟我一起回家，晚上都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沈南风坐直身体看了她一眼，随后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他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