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的教训,梁诗尔不敢再留到那么晚,她把数学老师留给她的竞赛题夹进课本里,跟着大部队一起出了校门。
大多数学生要去马路对面公交站坐车,一部分就地向三个居民区分散,小部分家里有人接,在排成长龙的私家车队伍里找自家的车牌。
梁诗尔按照沈南风的指点找到了书店旁边的小巷子,或许那根本称不上巷子,只是学校体育场围墙和隔壁小区围墙之间的一条窄路,两个人并排走都会撞到胳膊,可能压根就没有人把这里当路,梁诗尔在书店门口站了十分钟,也没看见有人往这里走。
巷子太黑了,两侧围墙又高,没有灯,仰头看天空都被压成了一条缝,朦朦胧胧的月光只能照亮墙顶一小寸,梁诗尔往里走了两步,喧闹的人声被摒弃在身后,巷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她打开手机电筒,但灯下黑,手机发出的光越亮,就显得巷子深处越发阴森可怖。
梁诗尔不敢走了,甚至不敢转身,倒着往后退,背后的书包先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一幕太熟悉了,梁诗尔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桥洞底下。
但这回撞到的不是庞三,她转过身,看见沈南风单肩挎着书包,在巷口斜倚着墙看她。
“你……你怎么在这?”
书店暖黄色的光从侧面照到沈南风身上,在冬夜里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意。
“你是不是怕黑?”
梁诗尔眼神一躲:“才没有。”
沈南风也没有笑她,径直朝她走过来,把拿在手里的一本新练习册卷成筒,自己握着一端,让梁诗尔握着另一端。
梁诗尔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走吧。”
深幽的巷子里只有两人清脆的脚步声在回荡,沈南风走在前面,梁诗尔走在后面,短短的一本册子拉不开两人的距离,沈南风背着手,食指指尖贴着梁诗尔的手背,有点冰,但对梁诗尔来说很温暖。
“我每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和晚自习要在游泳馆训练,八点结束。”
他把梁诗尔带出小巷,从巷子里一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着,是梁诗尔熟悉的商业街,到了这里她不会再迷路,也不会再怕黑了。
“你下了晚自习可以去游泳馆找我,或者在书店等我。”
梁诗尔跟在他后面,一不小心步子迈大了,撞在沈南风后背上。
高大的男生回头看她。
“你……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或许是她捂着头的模样太傻,沈南风笑了起来,声音里有温暖的风。
“是啊,带你回家。” 沈南风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每一天他真的都会带着梁诗尔一起回家。
周骁被他的变化惊掉了下巴,刚开始还以为沈南风是头脑发热,后来才发现这人竟然把“带梁诗尔回家”当成跟吃饭、睡觉一样每天固定要做的事。
这还是以前那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沈南风吗?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梁诗尔很少来游泳馆等沈南风,偶尔几次也只是站在大门口,给沈南风发一条“我在门口”的消息,然后借着灯光看书。
游泳馆的守门大爷天天面对的都是皮猴子一样的体育生,看见梁诗尔这样文文静静的样子的小姑娘就心生喜欢,每次梁诗尔来了还会特意给她找个凳子,让她坐在门卫室里写作业,然后等沈南风训练完了,再像领寄存物品似的把梁诗尔领走。
更多时候梁诗尔喜欢在书店等他,对于成绩好的学生来说,一本练习册里值得做的题目不多,买太多占空间还浪费,梁诗尔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在书店里看题,一般书店都不允许带笔纸抄写,于是梁诗尔练就了心算神功,再复杂的大题她也能不用动笔,就在脑袋里完全呈现解答步骤,然后等出了书店,再把题目和解题方法默写在本子上。
所以沈南风总是能在书店看见捧着书站在角落、闭着眼睛像梦游似的梁诗尔。
起初沈南风还以为她有什么站着睡觉的特殊技巧,后来才知道她是在解题,而且默背能力很强,基本回到家都能完完整整再写一遍。
沈南风拿着她的本子看过几遍,还真的在周考的时候遇上过同类型的难题。
他感慨这小孩子自学能力还真是强,也愿意每天陪梁诗尔在书店多站一会,只是提出要给梁诗尔买书的时候都会被拒绝,理由是“没必要。”
日子就在教室、书店和家之间走到了年末,高二上学期最后一场考试即将来临,1班的吊车尾们在疯狂抱佛脚期望不要被2班的人顶下去,2班的尖子生们铆足了劲要飞上1班当凤凰,两个班的人互看不顺眼,局势紧张到连课间上个厕所都不会选择临近的蹲位,生怕沾上了对方的晦气。
而8班的人在提前欢度春节。
安如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海岛过一个温暖的年,连给她那一箩筐男神买什么纪念品当礼物都查好了,只是同一个班的男神们不能收到重复的礼物,可好看的纪念品又只有那几种,这道排列组合题困扰了她好几天,硬是把送礼物弄成了买彩票选号码。
付雪茹准备回老家,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听说她遭了火灾,心疼的都差点打飞的来越江看她,和安如一样,她也在盘算过年收到的巨额压岁钱该怎么花。
人人都好像在期盼过年,只有梁诗尔不想。
她甚至有点逃避。
从前是逃避过年时冷冷清清的家,现在是逃避过年时去陌生人的家。
沈绍就是那个陌生人。
但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惧怕就停滞不前,期末考试还是如期而至。
大概是想给考生一个美丽的应考心情,考试这天太阳特别大,梁诗尔之前没有参加过实验一中的考试,被顺位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靠走廊这一列的最后一个。
坐她前面的男生也来自8班,期中考的一塌糊涂,两门挂零蛋,进到考场就往最后一个座位去,一看到梁诗尔坐在那,瞬间觉得自己中了头彩,翻身有望。
他趴在梁诗尔桌上,双手合十作揖,哀求:“梁姐!大神!给我传个选择填空呗。”
梁诗尔这个位置正在教室后门边上,一个考场两个监考老师,墙上还有摄像头,开着的后门随时会有巡考员进来,传答案等于找死,而且实验一中规定考试作弊的学生永远不能进入1班,于是她摇了摇头:“传纸条不行,我把卷子放桌角,你找机会自己看,能抄多少都是你的。”
前座千恩万谢,终于把头转过去了,现在是冬天,但梁诗尔被太阳晒的有点热,她又没有带水,刚想下楼去买,预备铃声却打响了,监考老师走进来开始宣读考试纪律规范,她只能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还不到发卷子的时间,外面一些迟到的学生撒开腿往考场跑,梁诗尔望着门外,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南风腿长不用跑,他穿着白色羽绒服走在走廊上,一样没有拉拉链,今天气温高,他里面居然只穿了件短袖,正拿着瓶冰水打电话。
“帮我也买支笔,黑的。”
“书包扔训练室了,嗯,别提,赵嘉跃只有一根笔芯。”
他迈着大步子从梁诗尔身边路过,要往楼上去,走过去的时候身上柠檬海盐沐浴露的味道隐隐约约飘过来,考场中几个耳朵尖的女生听到声音,都仰着头往窗外看。
“等等……”
沈南风握着电话转身,看见梁诗尔坐在后门,单手撑在桌上看他。
“不用买了,我借到了。”
他挂了电话,站在门外伸手敲了敲梁诗尔的桌板:“同学,借支笔行吗?”
梁诗尔握着笔袋没撒手,指着他的手机说:“你明明可以让人给你带。”
她说话声音有点模糊,仔细一看嘴里竟然裹着颗水果糖呢。
沈南风睁着眼说瞎话:“没有,你听错了。”
梁诗尔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不借呢?”
“那我只能交白卷,1班是待不下去了,来8班找你怎么样?”
梁诗尔发现沈南风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挺畜生的。
她掏出笔,递过去的时候又问:“借了有奖励吗?”
沈南风嘴角一扬:“有。”
这个人,骗人也装的一本正经。
“什么时候兑现奖励啊?”
手中水笔被人抽走,沈南风的手在她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过年吧。”
梁诗尔把自己摩擦生电炸毛的头发按下来,找她借笔的人已经跑没了影,只是桌角上多了瓶冰水。
她收回视线,发现正在给她传卷子的前座男生望着她,表情有些惊讶,小声问:“你跟沈南风关系这么好啊?”
幸好不是问她跟沈南风什么时候好上的。
她接过卷子写上大名,头也没抬回答他:“还行,邻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