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寒雨格外照顾繁华的安京城,跟白天的热闹繁华相比,分不清此时冷清的街道到底哪个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高耸的宫墙隔绝了两个世界,龙极殿内灯火通明,桌案后的陈帝萧子海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身后的司礼监掌印冯小小看了一眼候着的小太监,后者会意从暖盒中拿出温热的茶水,上前轻轻替换。陈帝放下手中的朱笔,合上奏章,自然地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微微有些苦涩,却刚刚好驱散了一些身上的倦怠。
“冯伴伴,高同那边有消息么?”陈帝伸了个懒腰,轻轻靠在了椅子上,微微闭目。
“回陛下,高大人之前来过了,不过当时您正在处理公务,小的安排其在外暖阁休息。”冯小小上前,轻轻帮陈帝揉起额头。
“唉,多事知秋,难为他了,传他过来见孤吧。”多年的陪伴,让冯小小手上的力度轻重极为合适,候着的小太监不用冯小小再次吩咐,先行退下传令去了,陈帝也是趁着传令的间隙稍微小憩,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一盏茶的功夫,小太监领着一人进来,此人身着鱼服,气质阴柔,那人进来后也不抬头,听到了陈帝均匀的呼吸声,并没有大声通报,只是默默地跪了下去,静静等候,冯小小手上稍稍调整了力度,力度的过渡并不突兀,但是刚刚好让休息中的陈帝悠悠转醒。
这短暂的睡眠给了陈帝一丝精神,他调整了下姿势,斜斜靠上了冯小小摆过来的垫子,慵懒地说道说道:“高爱卿辛苦了,这里没有外人,不要行礼了,自己找地方坐。”
跪着的高同起身谢过陈帝,恭敬地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宫椅,小心翼翼的坐下。
陈帝指了一下,高同会意,将袖口中的奏折呈给了走过来的冯小小,重新坐好后轻柔地开始汇报“陛下,最近宁王动作越来越频繁,宁州的官员很多虽然不敢明着投靠,但是已有了观望的迹象。”
陈帝表情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默默地翻看手中的奏章,半晌说道:“孤这个弟弟越来越不懂事了,这个你看着办就行了,翻不起多大的浪,至于宁州的官员嘛...宁州的节度使也空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派个人去管管了,有合适的人选么?”
高同凤眼微眯,半晌后刚想起身禀报,陈帝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回话,高同心中在这寒冷的秋夜中燃起了一丝暖意,也是轻松地说道:“右骁卫大将军,郇国公唐炳泽可以一试。”
陈帝没有着急答话,合上奏章,放在手上轻轻地敲打,高同也不打扰,静静地在一旁等候,冯小小则是悄悄地给他递了一杯暖茶,后者也是微微一礼表示感谢。
陈帝抬起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高同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陛下英明,下面的人刚刚报上来个消息,不过出了些意外,我这边也在等结果,所以就没有写在里面。”
陈帝则是淡然说道:“你说说看。”
高同整理了下思路说道:“据探子来报,宁州的官员在宁王殿下的示意下,给右相徐尧徐大人准备了一份两万两黄金的贺礼,庆贺其寿辰,不过在运送途中出了些意外,臣已经派人去查了。”
陈帝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暴怒,而是轻笑道:“两万两,好大的手笔,孤这个弟弟也不是一点没有长进嘛,起码钱越来越多了,你尽快调查,早日找到黄金,我想看看右相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高同见陈帝并没有动怒,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继续禀报道:“这个过程中,臣还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陈帝来了些兴趣,往上坐了坐问道:“哦,什么有趣的事情?”
高同见陈帝来了兴趣,声音也变得有些兴奋,说道:“追查案子的时候,我手下十二次的朱鸟使遇到了一个故人,虽说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少年,但是确是霸刀山庄的人,而且还跟之前消失的楼凌久有关。”
陈帝默念着楼凌久这个名字,他觉得熟悉,却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他是谁。
高同没有等陈帝思考,直接给出了答案,说道:“这个楼凌久就是魏国公柳静海的结义二哥。”
陈帝登时坐直了身子,眼中放出精光,跟刚刚那种轻松惫懒的模样形成巨大的反差,他兴奋地说道:“魏国公?!他终于动了?!”
高同也是非常兴奋,陈帝不等他说话,又自顾自说道:“当年事情发生之后,他毅然抛下所有,在北地画地自圈,虽说解了兵权,但难保他不东山再起,后由于曾潘的强巴旦增狼子野心,看我大陈空虚趁机独立,从此将北魏与我大陈隔绝,快二十年了,始终拿他没有办法,现如今他竟然主动入局?真是太好了。”
高同则是提议道:“那陛下,我们是不是要将这个少年秘密拿下?”
陈帝沉吟了一下,举起手阻止:“不,暂时不要动他,你说他跟朱鸟使有旧,那就全力配合他,派人暗中监视,如果有新的消息,不必走流程,直接让冯伴伴呈上来。”
高同也是感到陈帝无比的信任,连忙回道:“是!陛下,那郇国公的事?”
陈帝则是毫无兴趣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准了,孤会安排人写个折子递上来的。”
高同见自己的消息被采纳,也是高兴的回礼道:“谢陛下。”
陈帝则还是沉浸在魏国公的事情里,对着高同说道:“高爱卿,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早些休息。”
高同起身谢过陈帝,便在小太监的引领下退下殿去。
走在滴雨的皇城路上,高同的笑容渐渐消逝,他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任何事情在他的心湖上击不起一丝的波澜,现在的他只是褪去了自己的伪装,仿佛褪去旧身的毒蛇,安静而阴冷。
高同紧了紧手中的油伞,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皇城,这是他一生的坚持,谁也不能将他玷污,决然转身,快步向着郇国公住处的方向离去,渐渐地,渐渐地融入了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