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有位自称您表妹的越乡女子,来寻少夫人。”徐如安闻言激动地从秋千站起,“是行行姐姐。”
她们自上次徐如安归越乡便有书信联系。
那时江吟行说有空要来都城逛上两日,没想到她来得如此之快。
“哎?承影表哥也在?”
江吟行沉默了,之前也没说他在家啊。
她只是怕徐如安无聊,来给她送个惊喜。江吟行是瞒着她家里人出来的,莫听叶还真以为她老老实实去离水镇继续闯荡了。
“你怎么来的?”
面对梁承影的质问,江吟行收回捏着徐如安脸颊的手指,诚实道:“坐船来的啊。”
“那你今日便回去。”
“啊?”江吟行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她刚来,梁承影就要赶她走?不是,她也没跟她承影表哥抢徐如安,顶多就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至于吗?
“行行姐姐,都城里不甚安全,我在信中同你说过的。”徐如安拉着她坐下,耐心解释道。
“信?你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你在同我讲故事呢?”徐如安依稀是对着她提过流民瘟疫,不过江吟行把那当成了她常在信中提的故事。
“我会让召心先送你回去。”
“不行,你们将军府总是安全的吧。”江吟行好不容易来到都城,她根本不敢回。
大概今晚莫听叶就会发现她不在离水镇了,若是她今日便回,那就是羊入虎口,秋后算账。
“如安妹妹,快收留姐姐几日。”江吟行抱着徐如安的胳膊不愿意松开,然后她指着桌子上那个大包袱,卖惨道:“我还给你把那些首饰背来了!好重的!”
“哈?”
她也太执着了。
“存己,就让行行姐姐在这里先待几日吧。”
既然软软都发话了,她还能怎么办。
“去将客房收拾出来,再吩咐厨房多做些饭菜。”梁承影对着身侧的管家嘱咐道。
“是。”
徐如安明显变得更开心了,带着江吟行去看她的小药圃。这还是,第一次有朋友来找她。梁承影也被她此刻欢快的情绪感染,来了也不错。
之后让召心护着她回越乡便好。
“还有秋千呢?”江吟行东瞧瞧西看看,好奇地盯着那秋千道。不是她说,承影表哥太用心了,连秋千都让人绘上了小花,显得分外可爱。
于是她指着那未画完之处,大胆猜想道:“这不会是承影表哥画的吧?”
“嗯。”徐如安来到她跟前,点头证实了她所想。
花瓣飘到秋千之上时,徐如安只是感叹了句美丽易逝,今年开完花,再开就要等到明年了。梁承影偏将画笔拿出,在秋千之上绘花朵,并道:“那就将美好留下来。”
梁承影知道她并非在感叹桃花,而是在以物喻人。
将回忆留下,那刻便成了永恒。
“嘶,铁汉柔情啊,没想到承影表哥这么用心,他呢?让他继续回来画呗。”江吟行现在觉得自己有一些多余了,不过没有关系,她会感激两人的救命之恩。
“没关系的,我来画完。”就剩最后一朵了。
梁承影此刻应该还在前院与荣微尘商议之后行事。
“真好啊真好,对了如安妹妹,此次我来都城,爹娘他们都不知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们啊。”江吟行默默递上工具,献上重磅消息。
“为何?”徐如安顿住画笔,疑惑抬头。
“咳咳…这个,不方便提起。”
嗯?
“他们转移地方了,接下来瘟疫之源会被揭晓,将全部推到兵部尚书罗簿身上。苍九黎回到巴郡的第二日就自尽了,留下的绝笔信中交代了他是如何杀害贺文格的,以及他的忏悔。巴郡同南朝算是和解了,淮北王带着余宴已回到都城。”
荣微尘将秦茫所晓情况,尽数告知梁承影。
看来巴郡边境战事并未被成功挑起。
陈联只会更加谨慎地将罗簿收入囊中。
“若是可以,她让你尽快赶到北境,目前北境局势不甚乐观。”虽说西南边境并未用到北境过多兵力,但胜利必须尽快打出,给陈勉一个可以大肆审判梁承影的机会。
眼下巴郡不再追究南朝过错,北境未讨到好,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秦茫唯一失算的就是,巴郡同南朝的边境战事未起,北境便不会再看准时机。所以原本估算的三日,便可能不作数了。
梁承影闻言起身,她总是食言。
“知道了,你准备一下。”
这边江吟行刚见徐如安画好花朵,一扭头就看到梁承影站在院口,视线胶着在徐如安身上,她腾地站起。
“承影表哥,我回避!”
她誓死不做电灯泡!
江吟行甚至还贴心地将院门关好。
“怎么了?”回应她的只是梁承影无言的拥抱,徐如安不难猜出她要去做什么,她将头依偎在梁承影锁骨处,闷声道:“不准再留疤了,回来我会检查的!”
“好,任软软检查。”
梁承影低头挑起徐如安的下巴,轻轻将唇覆上,单手将她的后颈往前带,直到两人都喘个不停才结束这场不舍的离别之吻。
此一去,不知在软软生辰前能不能归。
“如安妹妹,你与承影表哥吵架了?”江吟行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
啊?不可能吧。
那两人中间都能再坐下两个她了。
其实饭前,小珍曾告知过徐如安关于之前鬼鬼祟祟那人之事,她说那人好像疯了,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别杀他”、“车骑将军是女子”、“再不赌了”。
新婚之后第一天,小珍就曾见过徐如安手上的红痕,车骑将军怎会是女子。不过她告知徐如安此事之后,能明显感觉到两人生分了许多。
莫不会,是真的吧?
皇宫之内。
“启禀陛下,流民瘟疫似乎只是个幌子……末将查到了一些东西,足以证明此事同兵部脱不了干系。有些官员,竟然试图通过此事敛财,若非神医谷的弟子今日查出纰漏,证实那‘瘟疫’实为药材所致,怕是陛下仍被蒙在鼓中。”
陈勉沉下嘴角,目光如炬地听着褚天赐的汇报,尤其是在看到铁证如山之际,他一怒之下将手旁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
不仅响声刺耳,茶杯也四分五裂。
碎片连同茶水一同溅起。
褚天赐连忙下跪。
好啊,这南朝到底是姓陈,还是姓罗?
他吞这么多的钱财,是想有一日造反吗?
“去将…罢了,朕倒要看看罗尚书,要做何事,将兵部侍郎召来。”
“诺。”
“等等,将陆迎楚也召来,朕要问问他们临时住棚如何。”陈勉眯起眼眸,上次他对着罗府算是一个巴掌一个糖,罗簿许是心有怨恨,不过他此为甚是大胆。
根本让人念不得些许旧情。
“褚天赐,你确定看到他的尸体了吗?”
“回陛下,末将不会认错的。他脸上那腐毒,正是那日末将所留。”那具尸体脸虽烧得面容不清,但那与当初一致的痕迹不会消失。
“嗯,如此便好。车骑将军那里有何异样?”
“无明显异样,将军府下人正常进出,车骑将军并未出府。今日有一越乡女子入了将军府,好像是亲戚。”因为那名女子,他也曾在越乡见过。
“别忘记多提点一下徐之敖。”
“遵命。”
他懂的。
陈联的目标远不止罗簿一人,严格来讲,而是整个兵部。
一枚棋子废了,还有下一枚。这个棋局,他一定会是最后的胜者。“得召了?”陈联此刻正待在陆迎楚的府中,和他算得分毫不差。
“入宫如实言便好,他的目标不是你。”
“是。”
陆迎楚这边刚走,秦茫就踩着瓦片下来了。她不禁感叹道:“陆大人可真听话。”
“怎么?”
“我不知卖了多少天命了,又是忙着制毒投毒,又是忙着露出马脚,那可是日夜不休。静王殿下只给我一尊金佛,是不是有些少了?”秦茫直接预判周昱林的手法,一脚踢回他那又要拔刀的胳膊。
“呵,这陆府,有何喜欢的,秦姑娘照搬就好。”
“啊?这不好吧,陆大人也不容易。”
陆迎楚为何如此听话,秦茫至今还未搞明白。
光看他的身家,清清白白,仿佛和陈家任何人都扯不到关系。陆迎楚对陈联如此忠心耿耿,除非,这不是他原本的身份。不然,她可真想不明白。
“确实不容易。”
东奉国羸弱,他在南朝蛰伏如此多年,怕是只待今日。
“她走了。”
“我知道。”徐如安一眼就能认出他不是梁承影。
纵使两人模样如出一辙,声音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也跟着她去过北境吗?”徐如安主动询问道。
“荣微尘。去过,那里很艰辛。”面对强敌,一刻都不能松懈,他之前还见到了季无蛮,不过几日便听闻他死在了战场之上,连同后来的赵百泽。
她永远不会在徐如安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于是徐如安撇过头,仔细交代荣微尘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和神情,而后道:“就当我们最近在吵架吧。”
这样,会演得更像一些。
“还有,存己天未亮时便会起床操练,辛苦你早起。若无事,微尘便先去书房睡觉吧。”徐如安静静坐在那个秋千之上,试图感受今日梁承影拥抱她的温度。
“那我便先离开了。”
“嗯。”
“你记得添衣,她说让你早些休息,说她尽量赶在你生辰之前回来。”将话带到,荣微尘便转身回了书房。
她的生辰吗?
那便只剩下一个月了。
徐如安觉得梁承影对她自己很残忍。
若只是揭露她的女儿身还好,那样话语只会与她有关。
只要徐如安向天下人昭示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嫁给梁承影,并且与她两情相悦,若是世人不接受也无关系,她的赫赫战功摆在那里,是铁证。
而如今,她以身入局的前提就是毁掉自己。
徐如安用掌心接住飘落在她手心的花瓣,心中有了新的考量,她想保护梁承影,以自己的方式。
……
今晚陈勉怒气冲冲闯入罗素夕寝宫之时,她已然美美入眠。
他的动静太大,她无奈醒来,朝着他嘘寒问暖,毫不例外得到的是他的讽刺:“皇后倒是睡得舒坦。”
前几日说她冷淡,这又说她睡得舒坦。
“不舒坦的。今日听姜妹妹说肚子疼得厉害,本宫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是方才刚眯了一会儿,谁承想陛下便来了。”罗素夕随意向他透露消息。
想着他会立马慌着去姜落寝宫,没想到他却慢悠悠道:“皇后这是在点朕?羡慕她?”
他有病吧?
罗素夕忍住想吐的心思,佯装失望道:“可是御医署分明……”
怎么还未来人啊,姜落不着急吗?
她真的是看一眼陈勉都恶心,年少时她怎么会眼瞎看上他?或者说她看上的根本就是想象之中最完美的那个他。如今看来,所有不完美才组成了这么恶心的他。
“皇后近日可有与罗尚书联系?”陈勉压制下火气。
“未曾,自从那件事情过后……陛下也知道的。”又是她爹犯错了吗?所以每次她爹一犯错,就来恶心她?
罗素夕最近在学习太后斋素,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模仿太皇太后,去云襄寺避世。她已经厌倦了只围着陈勉一个人转,仿佛他就是天一样。
后宫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悲哀。
作为家族维稳的工具,说服自己爱上陈勉的模样确实痛苦。
若做不到高阶妃位,根本无人管她腹中的孩儿的死活,换种说法,只有死。
陈勉不缺孩子,他尚年轻。
只有她们这些想要为了家族站稳脚跟之人才需要孩子,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更不需要争宠,罗素夕恨不得半只脚…不整只脚都踏出宫城之外。
她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长何种模样了。
一方宫墙,她早已看腻。
罗素夕要救的,是曾经的自己。
是曾经对陈勉爱得死去活来,说一不二的自己,她把曾经的自己抹杀了,如今,她在找回自己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