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安仔细打量着上位的中年男子,她见过的,就在初来越乡那日。
当时他在灵柩前执绋,面露恸色。
“你就是安然的女儿?我是舅舅啊。”安辰起身走到她面前,佯装亲切道。多年不见,没想到妹妹的孩子如今都已嫁人。
岁月长河,滚滚不休。
那年安家势头正盛,她出嫁时的场面仿佛仍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才发生一般。他们在越乡成婚,而后一同去了都城。
“舅…舅舅好,我娘现今可在府中?”徐如安连忙朝他站起,有些急切地问出心中所念。
她将今日江雨桐的话语与那日所见联想在一起,莫不是……
“你娘?”
安辰看了眼跟着她一同站起的英气不凡的梁承影,又转身看了莫家夫人,她没有说吗?
“你娘自打嫁到都城那官人之家后就没回过越乡,多年之前你外祖母离世前,十分思念她,舅舅拼命地往都城去信,却无任何回复,也找不到人。所以前几日你外祖父过世,舅舅便索性未往都城传递此消息,现下你突然前来向我寻问你娘的下落。别说,舅舅也想知道,你娘为何久久不归?”安辰单肩微微抖动,不自觉地从鼻孔出气吹了下胡子。
“可是郭姨明明说,娘回越乡了啊?”她垂下的手指捏紧衣料,声音颤抖。
“郭姨?郭妍?她是随着你娘一同去了越乡,她近来可好?”
“…郭姨已过世十年。”
“十年了吗?”
安辰有些感慨。
“舅舅,可有关于我娘的其他消息,比如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可能认识她的人?”徐如安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
除了越乡,还有哪里能去?
“这个嘛,她自小跟凌家老三一起长大,两人之间毫无秘密,比同我更像亲兄妹,安凌两家本是想为两人议亲,谁知从都城来了人,他们相处甚欢,爹娘便许两人成婚。”安辰眼神朝远处放空,似在回忆当时景象。
“哪个凌家老三?不会是凌青柏所在的那个凌家吧?”江吟行闻言惊呼道。
“莫家小姐所言正是,他是凌青柏的小叔凌青云,不过不知这些年跑哪里去了,也没在越乡见过他。”安辰无言地摇摇头后又转身回到了红椅上坐下。
气氛一瞬间凝滞了下来。
众人都没再言语。
梁承影看着此刻情绪低落的软软,拱手对着之上的安辰问道:“不知安老爷,是否还记得如安的娘出嫁前的事情?”
“自然是记得的。”
毕竟是自家妹妹,怎可不操心?
“那所嫁何人可还记得?”
“只记得姓徐,你一这突然一问我有点儿记不清了,不过找找当时的礼单想必是能知道的。”
“方才听闻安老爷说,如安外祖母百年前曾往都城去过信件,不知您可还记得?”
“大概是十四年前的冬日。”
“既如此,说明安老爷是知道她所嫁何人与府邸位置的。都城官员宅院只能根据品阶扩建或者削减,而不能随意换置或私建别处,是先帝早些年便定下的规矩,距今已有三十余年。”
末了,梁承影面色不变,依旧冷酷地补了一问:“安老爷,若是诚心去找,怎会不知她下落?”
“我……你是何人?”
安辰明显拉不下脸,吹胡子瞪眼地怒问道。
“哎呀,安老爷,您年事已高,想必定听闻过被先帝赐名的大将军梁璟之子梁承影吧?他啊,就是当今车骑将军梁承影,与如安是夫妻呢。”江吟行也听出了猫腻,便眯起笑眼对着他道。
妻妻谢谢。
“将军?”
安辰面色立马一变,走下恭维道:“是小人不知礼了,如安啊如安,你可真是比你娘还厉害啊。”
“安老爷,还未回答问题。”
“额哈…”,安辰笑容僵在面上,他不自然地扯动嘴角:“事情早已久远,谁还记得那么多啊?今日,不如将军与如安宿在此处?”
“多谢安老爷好意,只是二人仍是我府上的贵客。”江雨桐浅笑着来替她们回绝了这个过于突然的要求。
“承影自十三岁上战场,便见过各色各样的蛮人俘虏与细作。有些啊,嘴比骨头还硬,可到最后还是乖乖吐露真言。”
她话音刚落便凑近安辰,嗓音冷冽地在他耳侧悄声道:“要不您猜猜,我用的是什么方法?”
安辰陡然有些失态,额头开始渗汗。
他后退几步看着徐如安,有些求救地开口道:“如安,我可是你亲舅舅!你看他,居然……”,居然胆敢如此恐吓长辈!
他是有所隐瞒,但那又如何?她还不是嫁入徐家纵享荣华富贵,毫不恋乡。
“可是舅舅,若没了我娘,你就不是我舅舅了。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别看她此番话语轻飘飘的,安辰听了却是一记重击。
“我…我是隐瞒了,我从未向都城去过书信。”安辰偷偷向右瞟了眼梁承影的表情,她双眸微眯,薄唇轻启:“继续。”
“……还有…”
“什么?所以你说如安外祖母过世时十分惦记她女儿,可你却没往都城送信!你就让她在临死前惦记着对此一无所知且不知归期的女儿?”江吟行原本好端端坐着的,闻言忽地站起,愤怒地骂道。
她情绪是被江雨桐拉住才硬缓和过来。
目及徐如安不可置信的眼神,安辰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为何不去送信?”
徐如安颤抖着声音问道。
若连那次都不愿送信的话,何时才会送信?
梁承影见他神色表情,便提前预测反驳道:“千万不要说,若她想回自不需信的废话。”
“因为我不敢。因为当时促成婚事时,娘不放心,让我去都城查徐家徐之敖是否婚配,越乡自都城路远,她怕别是遭了骗。可是,我撒谎了,我说他从未婚配。”
他们因而在越乡顺利成婚。
“我都是为了她好,她一个商家女,已是高嫁。我…我见他们那时确实相恋,徐兄又真心爱她,他甚至在我面前跪下,求我不要告知爹娘……后来,他说她跑走了,也不知跑去了何地,我如何去信!”他将一切尽数吐露而出,有什么所谓,反正这时爹娘已在黄泉路相聚。
大不了,他下去时。
多跪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