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玉壶山静悄悄的,萋萋芳草里,虫儿振翅喓喓。一道黑影穿梭于林间,脚步轻盈,不起声响。
那黑影来到江宁门的武馆前,先将背上的麻袋抛到墙后,接着纵身一跃翻过围墙。黑影背起麻袋,压着脚步悄悄绕过主房,生怕惊扰了里面睡觉的人,他来到位于武馆后边的客房,轻叩三下。
屋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想来是里边的人在穿衣服,过了一会,屋门打开,一空睡眼惺忪走出来,他看了看来人及其背上的麻袋,点了点头,招呼来人跟他走。两人一路去到后山,进到专门给钟佰修的院子里边。
那道身影放下麻袋,脱下面罩,坐地上长舒一口气,抬眼却见一空皱着眉看着他,还不待他问怎么了,一空却掩住口鼻嫌弃地说:“你怎么还维持这副妖怪模样,赶紧变回来,顺便去洗个澡,你一身的血腥味,属实难闻。”
那人耸耸肩,转头走进房间。五分钟后,一个面容俊朗的小伙子从房里走出来,此人正是在后山闭关一个月,潜心学习驭冥术的钟佰。钟佰出来时,一空蹲在他专程偷回来的尸体前,一手摸索,两眼发光,三体投地。
“道长,看出来什么了吗?”钟佰看着觉得好笑,很想拿手机把这一幕拍下来。
“嗯……”一空,轻轻应了一声,空出的手摩挲光溜溜的下巴,思索了一会,然后说:“这种是很传统的妖怪感染人类,使人类变异成妖的例子,他的冥已经彻底倒向了妖的一面,这是不可逆的,跟你的情况不同。”
钟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听一空口里喃喃低语:“奇怪啊,奇怪……”
“怎么了吗?”
“依照典籍记载,这种妖变的现象虽然不可逆,但是冥倒向妖的一面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有这么多人妖变……”说着,一空抬头看着钟佰,问道:“你到哪里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钟佰想了想,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空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站起来说:“罢了,明天我亲自前去看看,钟佰你去把这具尸体还回去吧。”
钟佰:?
“还要还回去?”钟佰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几个大字。
一空上下打量了钟佰一眼,那表情好像钟佰说了什么令奇怪的话似的。
“当然要还回去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人人都有名有姓的,在公安那里都有档案的,无缘无故失踪一具尸体可是大事,再者人家也是有家属的,落叶归根,我们当然不能草率地把他埋了,赶紧送回去吧。”
钟佰无语了,只能乖乖把尸体打包放好,然后乘着夜色出门,临走前留下一句:“记得帮我把院子打扫一下,道长。”
第二天天微微亮,钟佰起床了,原因无他,生物钟罢了,这一个月来钟佰都是跟随着一空制定的严苛的日常表来生活的。一空要求他五点起来诵经半个小时,然后操练八段锦、五禽戏之类的,操练到六点半吃早餐,再然后就是诵经、练功、诵经、练功反复循环,一直到晚上九点钟,说是通过这种训练教导钟佰保持心静。
效果也是的确有的,钟佰如今已经可以在人与妖之间来回切换,没有丝毫凝滞。这种能力带给钟佰的好处也是十分显著的,妖形态使钟佰的体质远超常人,能让他免疫绝大部分的疾病,倒不是说不会患病,而是能够痊愈,因为体质够强,免疫系统可以随便在身体里边搞事情,反正死不了。
再有就是断肢重生啊,可控的骨骼和角质快速增生之类的能力钟佰也能做到,当然他没试过把自己的手脚砍下来试验,毕竟痛觉还是有的,他只是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罢了,对于他而言,这是像抬起手臂一样自然的能力。
当然妖怪形态也不是全无坏处,首先妖怪形态会让他的情绪不稳定,其次就是这个形态容易被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变身实在是太费衣服了,想要变身就要脱衣服,脱个精光连裤衩都不能留,这就相当于裸体上街,这就实在太令人羞耻了。
因为变身是身体的变化,衣服可不会跟着变,如果不脱,衣服就会被身体表面突出的角刺戳破,再变回人形态,这件衣服也就相当于废了。
一个月内,钟佰已经换了十套衣服了,这还是他小心控制的结果。这样想想,绿巨人的裤衩子真是很好用,也不知道是哪里买的。
钟佰像以往一样吃完早餐就准备继续诵经,这时一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去换衣服,我们去银元大厦看看。”
“嗯,为什么我也要去?”
“贫道不认路。”
这个理由是如此完美,钟佰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来到银元大厦,这里外围依旧被警方封锁着,他们绕了一圈也找不到入口。钟佰想找个角落变身,然后背着一空进去,然而一空制止了他,淡然说:“不用,贫道有门路,你且在这里等着。”
说完一空整了整衣冠,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一个警察面前与人家攀谈。钟佰自妖化后听力大增,他听见一空先是行了个礼,然后对警察说:“阿弥陀佛,警察先生早安。”
那警察倒也很有礼貌的回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然后说:“呃,道——大师早安,请问你有什么事?”
“贫道是方圆山上修道的道士,如今听闻这里在昨日闹了妖灾,想进去看看,还希望警察先生通融一下”说着,一空从道袍的内襟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册子。
钟佰凝目看去,看见册子上面用鎏金字体写着“道士证”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堰城道教协会”。钟佰一乐,这年头连道士都有证书。
因为甲子荡妖的事件发生在六十年前,距离现在不算很久,而道士又是荡妖的主力军,所有现在道士在民间仍享有盛誉,百姓对道士们普遍都是很尊敬的。
那警察接过道士证,翻开看了看,再看向一空时连眼神都恭敬了许多。只是一空提出要进去封锁区察看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做主,于是他表示自己要先请示上级再做决定。一空欣然接受,打了声招呼后走回到钟佰身边。
钟佰偏过头问道:“这样能行吗?纯靠面子啊。”
一空闭眼诵经,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那警察接到了上司的指示,匆匆走过来说一空可以进去了,随后一空和钟佰越过警戒线走进去。
一空没有急着进入大厦内部,而是先在外围绕了一圈,一路上,钟佰都看见一空的眼睛发着金色的光,显然是开着天眼在查探四周,他们也都遇到了几个巡逻的警察,警察们看见一空冒光的双眼无不惊叹连连,但在他们看见一空身上的道袍时又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自己做自己的工作。
两人走完一圈,钟佰就好奇地问:“道长,有看出什么吗?”
一空点点头·说:“有一点头绪,但还不确定,我们进去看看吧。”
于是乎两个人就进了大楼,从一楼一直到十三楼,一空可以说是地毯式的探索,两人走过了每一层楼的每一个角落,走到大楼里的警察都换了两次班,最后他们来到天台上,这里平时是锁起来的。
一空一路上都皱着眉,他抓住了一点线索,但是还差一个契机,一个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契机。一空靠在天台的围栏上苦苦思索,钟佰百无聊赖,走到天台边缘眺望整座城市。看一澄黄日,两座大山,三所高塔,车如鱼,道似河,人如蚁;远郊是千亩良田,黑水如镜;更远处看不到了,公路蜿蜒而去,在地平线的尽头消失。
一空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空饿了。两人一路走一路走,时钟的指针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下午三点,结果连午饭都忘记吃了。一空拍拍钟佰的肩膀想叫他去吃饭,眼神无意间往到楼外,突然之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接着爬上围栏,站在围栏上俯瞰整座大楼。
钟佰看见一空爬上围栏震惊极了,慌忙拽住一空的袖袍,嘴里振振有词道:“道长你冷静,冷静啊,不要一时想不开就轻生啊!”
一空跳下来,一脸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着,一空拉着钟佰下楼,一边走一边说:“我明白了,正常来说人类被感染妖化并不会如此迅速,但是有人用整座大楼为阵基建造了一座阵法,就是这个阵法将人类妖化的速度加剧,将整座银元大厦变成了一座妖怪的巢穴。不过……”
“不过什么?”
“这种阵势规模的太过惊人,按理说想要驱动这种阵势,一般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要我看,只有传说中的仙人具有这样的能力。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贫道看漏的。”
钟佰眼看一空又要陷入那种钻牛角尖的状态,连忙制止他说:“别想了,我们先去吃饭,这都快一天了,我饿死了。”
一空拗不过他,只好把这件事放在一边,跟着钟佰去路边觅食,不过事前,一空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句:“不要再把贫僧往牛肉馆里带了啊。”
在钟佰他们走后没多久,一辆褐色的轿车停在了银元大厦前面,从中又走出了一名道士。那道士也要进入银元大厦察看,不过他与一空那种私人性质的不同,这个道士是带着官方文件的。
因此他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大厦内部,这名道士进入以后并没有四处转悠,而是径直走进了大楼的电机房,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物体,如果有万象召唤人在这,一定会认得出这道士拿出来的东西与他们手上的召唤器极其相似。接着道士去到大楼的水房,取出又一个黑色的物体。做完这一切后,他离开大厦,坐上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