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孤菱说完，忍不住看向屈朔，这小子把姬青昼的话奉为圭臬，还在虔诚地剁排骨。
她对姬青昼咬牙切齿道：“好好的苗子，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姬青昼在大师姐面前像个鹌鹑，直到下午，沈穗才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为什么全师门都怕大师姐。
穆孤菱对姬青昼，简直是碾着打。
学宫地方太小，两人特意去了演武台，免得灵气伤及无辜。
直到许多年后，天问宗弟子大多记得这场比试，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刀修的麒麟刀，那个绛山大比压着飞花岛少主连赢十三场的麒麟刀，第一次在众人瞩目下展露十成十的实力。
姬青昼抽出背上麒麟刀，黑刀古朴沉稳，刀柄处狰狞的麒麟纹泛着冷意。
一阵风起，她便站在演武台最高处，向穆孤菱微微颔首，朗声道：“大师姐，请赐教。”
一些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激动不已望过去。穆孤菱慢慢走向演武台，女子身形似鹤，俊眉修眼带了几分锋利，让人望之不敢轻易造次。
与平素时刻收敛的掌门模样不同，她眼角眉梢尽是意气风发，甚至不必出手，只站在那里，旁人便信了天下第一当如是。
长剑出鞘，寒光似一泓秋水。这便是号称一剑鬼神荡的玉骨剑。
台上两人，一个剑法飘然，恍如神仙中人，一个刀法凌厉悍然，浑似忘我中。
直到麒麟刀砰然落地，一场比试结束，姬青昼半跪在地上，慢慢站起来，脸上难得露出羞惭之意。
“大师姐，是我修为不精。”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噎住了，只有穆孤菱露出一丝微笑，“嗯”了一声后道：“其实还算进步了。”
姬青昼久无敌手，出招时十分随意，而阳炎刀法极烈极咄咄逼人，她与沈穗演示时，总是收了力，唯独此次全力以赴，才能让旁观者看出诸多细节，感受到刀法中的真意。
穆孤菱身为掌门，考虑到今日旁观的亦有外门弟子，使出的剑招皆是最基础的天问剑法前三式，不少弟子看完这场比试后，茅塞顿开，干脆就地比划起来。
徐敏领悟到剑意后，在演武台旁找了个树荫调息打坐，睁开眼后激动地对沈穗道：“我感觉离突破现在的小境界不远了。”
穆孤菱看着台下不知在想什么的沈穗，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小师妹，方才有何感悟。”
姬青昼见大师姐下了演武台，也跟着过来了，笑道：“怎么了？”
“三师姐，你最后用的那招应该不是前三式吧。”
“是第五式……”姬青昼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最后实在扛不住，没忍住，就用了。”
沈穗垂下眼眸，最后那招杀意极强，和先前截然不同，姬青昼最后那刀扫过去时，沈穗一阵胆寒。
“小师妹，你想学吗？”姬青昼目光灼灼，又一次不长记性地忽略穆孤菱的叮嘱，“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整十二式都教给你，绝对的倾囊以授绝不藏私。”
沈穗摇摇头，“三师姐，我好像不太适合阳炎刀法。”
“为什么？”三师姐一双眼睁得圆溜，这天底下居然有人不愿意学她的刀法。
拜托，那可是姬青昼亲封的天下第一刀法。
“师姐，你的神识应该亲火吧，我的识海亲近水，水火不相容。”
穆孤菱垂眸片刻，看着沈穗腰间的沧溟剑道：“你说的没有错，可你的识海亲近的不止是水，而是海。”
不是潺潺春水，不是盛夏湍流，更不是秋夜平湖，而是容纳百川的海，既可以潮头十丈飞霜霰，也可以云收堕月波连天，容纳一切吞没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阳炎刀法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你三师姐的灵气亲近什么，而在于一往无前绝不后退。”
穆孤菱说的很含蓄了，感受过姬青昼整套阳炎剑法的，也就飞花岛繁弈一人，自此之后，飞花岛永久禁止姬青昼入内。
繁弈说姬青昼打到最后有种不死不休，拖着别人进炼狱的疯狂，简直像杀红了眼的暴徒，他怀疑姬青昼的精神有问题，放进飞花岛不利于治安。
姬青昼的识海是一片无穷无尽燃烧的火海，火不拒绝一切，公平地燃烧，海亦是不拒绝一切，一视同仁地吞咽。
分明水火不相容，发展到极致竟也殊途同归。
姬青昼沉思片刻，笑道：“今夜我带你去妙华峰顶，感受一下真正的阳炎刀法。”
“你看过后，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学。”
月悬如银，沈穗依着约定来到妙华峰顶，这里一片平坦，据说是因大师姐当年一剑削掉了峰顶。
姬青昼一早便等着她了，蹲在一边，面前不知是什么，咕嘟咕嘟冒着白烟。
“小师妹，吃饱喝足才能好好学，过来尝尝，我刚刚炖好的大杂烩。”
沈穗凑近了一看，顿时舒了一口气，血肠、排骨、酸菜丝……都是很正常的食材，应该难吃不到哪里去。
结果姬青昼用大勺子扒拉一下锅底，关切道：“下面都炖透了，先尝尝下面的。”
沈穗想逃，下面满满当当一锅的食材，她看到了河虾、红苋菜、土豆、豆橛子和不知名蓝色浆果，或许三师姐怕她吃不饱，还下了面条和米饭。
什么泔水。
她不想吃。
“三师姐，我辟谷，不饿。”
“辟谷？小小年纪你辟谷做什么，到时候得错过多少美食。”姬青昼语重心长用大勺子舀了碗汤给她，“喝勺汤暖暖身子。”
沈穗喝完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三师姐，这汤怎么这么甜？”
“师宁说的，汤里放点糖可以变鲜。”
沈穗很崩溃，三师姐好像把卖糖的都杀了，天底下的糖都进了这锅汤。
姬青昼一个人默默把那一锅东西全吃完了，沈穗越看越沉默，哪怕没有辟谷的凡人，吃下这一整锅都会撑死吧，偏偏三师姐到最后硬是塞进去了，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看着光亮的锅底，姬青昼站起来，拍拍手，抽出麒麟刀。
“看好了，完整的阳炎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