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草爹用粗拉拉的手掌给老伴擦着眼泪,安慰道:“没事的,你觉得那是咱爹吗?”
王香草娘说:“听上去还真是有点儿像呢。”
王香草爹说:“像个屁!肯定不是。”
“你说是……是活人装的?”
“这还用说了,一定是活人装的,吓唬咱呢。”
“咱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没得罪谁,吓唬咱干嘛呢?”
王香草爹叹口气,说:“这个世道,可难受,啥样的人都有,也可能是以前得罪下的人,记仇呢。”
王香草娘又抽噎了一阵,胆战心惊地说:“我就是觉得不对,那声音不像是活人在说话,你没觉得连屋里都阴森森的吗?”
王香草爹说:“难道是我该走了?”
这一句,又把老伴给说哭了。
王香草爹就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身子骨刚刚的呢,一时半会儿毁不了的!”
王香草娘只顾抽抽搭搭,不再说话。
王香草爹说:“你别哭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就算是真死了,还有啥舍不得的呢?”
王香草娘带着哭腔说:“你倒是说得轻巧,你死了,我咋办呢?”
“不是还有闺女嘛,她不会不管你的。”
“那可不一样,她还有自己的日子呢,现如今又当了村干部,整天忙得团团转,咋好让她陪我呢?”
“你就乱想,没事的,我死不了。”王香草爹说着话,便起身擦下炕,朝着外间走去。
“你干嘛呢?”老伴问他。
“我到外面看看去,就不信那个邪了,这太平盛世的,那些个鬼呀怪的敢出来嚣张,无法无天了!”
“你等等,俺跟你一块!”王香草娘说着,也擦下了炕,灯也不敢开,抹黑朝着外面走去。
“你穿点衣裳,外面寒气重,小心着了凉。”王香草爹关照道。
王香草娘已经摸索着到了外间,说道:“你摸摸门后面,那张铁锨立在那儿呢,你抄在手上。”
“有啥用?鬼又不怕!”王香草爹的话听上去轻松起来。
王香草娘说:“那可不一样,要不……要不我拿把菜刀吧。”说完,又转向了灶台前,把菜刀摸到了手里。
王香草爹小心地拉开房门,先朝外张望了一番,见并无啥异常,便迈步朝外面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发出了一连串尖利的怪叫:“筐头你跟我走……你跟我走……跟我走……走……”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那后来呢?”王香草听得头皮一炸一炸,急切地问娘。
娘摸一把挂在脸上的泪水,说:“你爹突然呼哧呼哧急喘起来,浑身抖成了团,吃力地返回了屋,一头栽倒在了炕上,迷糊了过去。”
“还……还没醒过来吗?”
“没有,还在睡。”
王香草快步进了屋,见爹闭眼睡着,很安详,就没叫他,退了出来,小声跟娘说:“没事啊,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娘说:“哪有这个睡法的啊?一直就没醒,连身都没翻一下,你说这不吓死人嘛。”
王香草没说话,又翻身进了屋,用手背轻轻试了试爹的额头,再把了把他的脉,感觉还算正常,就转身回到了娘的身边,说:“没发烧,脉搏也均匀,看上去气色也挺好的,你放心吧,他困了,让他好好补补觉吧。”
娘拿个木凳递给王香草,自己也坐下来,神色惶然,低沉地说:“你爹可能是寿限到了。”
“娘,你胡说啥呀?俺爹他明明好好的么。”王香草瞪着娘说。
“好啥好?你爷爷都来叫他了,肯定挺不过多少时日了。”娘脸上露出了几分凄然。
王香草安慰说:“你放心吧,那一定是坏人来吓唬你们的,这世上那有鬼呀?谁见过呢?”
“可我就是觉得不踏实,回想一下,那声音还真像是你爷爷。”
王香草说:“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呀?连我都听老人说起过,鬼是没有影子的,可窗子上不是有影子在晃动嘛。”
“对啊,是有影子的。”娘脸上舒缓了很多,接着说,“我跟你爹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不跟人争,也不跟人抢,更没跟人结怨积仇的,谁会来吓唬我们两个老疙瘩呢?”
王香草说:“人心隔肚皮,管他呢。”
娘说:“弄出那声来,可真够吓人的,还喊着你爹的小名,我都差点被吓昏了。”
王香草说:“估计也不是个正当人士,好人哪有干那事的。这样吧,夜里睡觉的时候,记得把菜刀放在枕头下面,在外面咋喊都不要管他,更不能出去,如果要是进了屋,那就举起刀来,给他狠狠砍上!”
娘问:“那不犯法吗?”
王香草说:“没事,那是正当防卫。”
“啥是正当防卫?”
“就是说坏人要害你,你先把他给撂倒了,让他动弹不得,没了能耐,那就是正当防卫。”
“杀了人都不管?”
“没事,上头的法律有规定,那不是犯罪。”
“哦,那就好,搂着菜刀睡就安心了,要是坏人再敢来,就给他劈上。”
“就是,安安稳稳睡就行了。”王香草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安静不下来,觉得这事的确很蹊跷,要说是人吧,可谁会深更半夜的,冒着风险跑到村外装神弄鬼呢?
还有爹,虽然看上去都很正常,但一直这样昏睡下去,就不得不让人担心了,未必不是沾染了邪气……
想来想去,王香草站了起来,再进屋望了望爹,就退回来对着娘说:“这样吧,我去一趟胡仙姑家,问问她,看这事是不是真邪道,如果真有啥不对的,就顺便让她帮着破解一下。”
娘点点头,激动起来,说:“中……中,那你赶紧去吧,让她早帮着拿捏一下。”
“好,那我去了。”王香草说着,抬脚朝外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对着娘说,“没啥事的话我就不回来了,如果爹下午还不醒,你就托过路的人捎话给我。”
娘点着头摆摆手,说:“快点儿去吧,赶紧去吧,让胡仙姑掐捏一下也就放心了。”
王香草这才大步流星地出了门,边走边琢磨着,胡仙姑这时候不会呆在家里,肯定去水潭那边搂钱了,便径直奔着那个方向走去。
等爬上坡去,心里便慌乱起来,唯恐那条怪异的神龙再跳出来吓唬自己。
可当她俯视观望时,水潭边竟不见一个人影,冷冷清清,就连混浊的泥坑也比往常平静了许多,让人心里发虚发空。
人呢?
胡仙姑没来,香客也突然断了,这是咋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