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就知道这些不肖子孙想干嘛了。
他们无非是想借着老子的死,来要挟马有成,让他承担责任,再把那份责任转化成物质。
奶奶个棒槌的!
这不是明着讹人嘛!
是想钱想疯了吧?
竟然大瞪着眼睛说假话,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没白没黑,这跟敲诈勒索还有啥两样呢?
这些人渣,父母活着不闻不问,人没了,还想利用那点没有油水的尸骨做赌注,简直是可恶到家了!
王香草忿忿地想着,暗暗骂着,脑子却在飞速旋转着。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村干部了,关键时刻就得跳出来伸张正义,单凭个人感情,也不能坐视不管,危难之时,就该为马有成排忧解难。
她迈开大步,趟着哗啦哗啦的积水,冲到门口,大喝一声:“你们还有脸来闹腾?”
所有的面孔都齐刷刷看过来,有个孙子辈的对着她叫嚣道:“你叫唤啥呀?你算哪根葱?”
马有成插话说,王香草现在是镇上任命的村治保主任,专管治安工作,她最有说话权,你们有话对她讲吧。
王香草没理会那个毛孩子,而是把目光转上了自己之前去找过的田家老大,问他:“谁让你来胡闹的?”
“你们见死不救,眼瞅着俺爹埋在了老屋里,我们来讨个说话还不行吗?”
“有话可以说,但不能胡说!聚众闹事是犯法的,你们不会这么快就把刘家搭灵台大闹村委会的事忘记了吧?人都被抓了,要不是老村长帮着说情,怕是要吃五年牢饭呢!”
“我们是来讨说法的。”
“屋子塌了,那是年久失修;老人被埋,那是你们不孝,到这里来讨得哪一门子说法?”
“不管咋样,你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埋吧?赔偿不赔偿另说,至少得帮着清理一下现场,找出俺爹的尸骨来吧!”
王香草说找尸骨是你们的事儿,与村里有啥关系,你们要是不服,就让派出所来人处理。
田家老大明显没了底气,软塌塌地说叽咕着:“你们这些村干部见死不救,严重失职,过来问问还有毛病呀?”
“你咋知道我们见死不救了?”
“有人告诉我们了。”
“谁告诉你你们的?”
“是……是……”
不等说出口,田家老二大声制止了他:“滚一边去,你知道个啥呀,一边呆着去!”
“田老二,这么说你知道了?”
“是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啥了?在哪儿看见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当儿女的,平日里谁主动去照看过老人?更何况是下着雨了,我咋没看见你!”
“我躲在一边呢,你肯定看不到。”
“那好,你说,你还看到啥了?”
“看到你们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屋子塌了下去,把俺爹砸在了里头。”
王香草直直盯着他,逼问道:“这么说,你的心更狠毒,看到你爹砸在里面了,竟然无动于衷?”
你个老小子无话可说,直翻白眼。
王香草灵机一动,说:“你们知道我跟马村长去你爹哪儿干啥了吗?那是因那个地方发了洪水,还把一个死孩子冲到了门口,我们千方百计想劝他离开,让他暂时先搬到村委会来避一避,可你爹就是不听。”
田家老大见王香草说得很动情,眼圈也红了,埋下了头。
王香草接着说:“你知道你爹为啥不愿意离开,冒着生命危险呆在屋里吗?”
“为啥?”
“他不光不舍得那点破家当,还有……还有……”
“还有啥?”田家老大声音问。
“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属实不属实,算了,不说也罢,等洪水消了,我们再清理核实。”
“你倒是说呀,到底是咋回事?”
王香草欲言又止,看上去费了很大的犹豫才说:“老人家说话不清楚,不过他一连说了好几遍,好像是说屋里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忘记放哪儿了,一直没找到。”
田老二眼睛唰一下亮了,他问王香草:“俺爹说那是啥宝贝?”
王香草说好像是一对玉镯,你老奶奶那辈传下来的。
“对呀!这事靠谱,小时候听奶奶说起过,好像是有那么个物件,可后来一直没见着,原来一直藏在爹那儿呀!”
田老大说:“就算有也白搭了,连人都砸在下面了,那玩意儿还不碎成好几截了。”
“那可不一定,那么珍贵的宝贝,肯定放得很严实。”
被逼到墙角的马有成清了清嗓子,终于说话了,他说:“你们回去吧,那个破屋圹子用不着你们管了,等村里安排人拾掇吧。不过,咱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谁找到宝贝就归谁,你们可不许眼红胡闹!”
田老二不干了,冲着马有成嚷嚷道:“那是我们家的,凭啥谁找到归谁?”
田老大接话说:“老二,我看这事还是咱自己干吧,万一被别人找到了,偷偷藏起来,咱可就亏大了。”
“是啊,亏大了!”田老二一挥手,喊道,“走了,咱们自己清理去,谁找到归谁!”
一帮子不孝子孙呼啦啦涌出了办公室,争先恐后朝着老屋奔去。
等彻底平静下来,马有成才惊呼道:“看来你还真是个人才啊!这出戏演得也太精彩了。”
“啥人才不人才的,不就是个庄户娘们嘛。”王香草嘴上很低调,心里却美滋滋鲜活起来。
马有成说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尤其是那个田老二,简直就是个二皮,还真是被吓着了。
王香草说:“寡不敌众,你那样做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我琢磨着,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有啥文章?”
“好像有人暗中点火了,要不然他们咋知道咱们在现场?话也说得一套一套的,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点化过了。”
王香草说我知道你怀疑谁了,一定是那个老妖婆又作祟了,因为只有她知道事情的经过。
“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马有成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圈,说,“让她作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不照样让你摆平了,等秋后再算账也不迟!”
王香草笑了笑,说想不到田家那帮废物那么好骗,凭空的一对玉镯子就让他们上钩了。
“不过,这出戏你演得很大胆,万一被识破了呢?对了,万一他们把老房子扒个底朝天,找不到咋办?”
“找不到就接着找呗,那么大个地场,谁知道在哪儿?乱石废土的清理完了,再挖地三尺,让他们折腾去。”
“万一挖地三尺也没找到呢?”
‘那就帮着他们分析一下,或许是被他奶奶带在身上烧了,也或许是被人偷走了,办法多着呢。”
马有成伸出了大拇指,频频点头。
撂下田家的事儿,王香草又把胡仙姑那边的情况汇报了一番。
不等马有成有回应,院子里又传出了女人的喊声。
“村长……村长,马村长你在吗?”
马有成坐到了办公桌前,喊一声:“谁呀?”
“村长,是我呢?”
竟然是姚桂花。
王香草一愣神,禁不住揣摩起来:这个时候,她来找干嘛呢?
正想着,姚桂花闯了进来。
王香草迎上去,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干嘛了。
看上去姚桂花的情绪很低落,她望望王香草,再看看马有成,说:“你们赶紧帮着俺想想法子吧。”
马有成问她咋了。
“郑成亮被抓了。”姚桂花说着,朝着王香草瞄了一眼,问马有成,“王香草没告诉你吗?”
王香草有点被动,脸上一阵不自然,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担心这样的丑事你不愿透露出来,所以……所以才没告诉村长。”
马有成问:“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倒是说呀!”
“那好,既然桂花不介意,我就告诉你吧。”王香草就把郑成亮帮着孙常果亲戚非法安装防盗窗的事情说了一遍。
马有成问姚桂花:“这事儿你该找孙常果呀,赶紧让他出面捞人。”
姚桂花找过他,可一直没消息,后来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不会吧,既然他是主谋,干那些事的又是他的亲戚,怎么会不管呢?”马有成满脸疑惑。
埋头想了想,马有成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他分析到,孙常果为啥不接电话,至少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会不会也被抓,压根儿就没法接电话;第二个是很有可能他没了主意,死了猴子砸掉锣,彻底没咒了。
王香草不同意他的推理,说孙常果是当事人之一,怎么会逃避呢?
他能逃得了吗?
马有成不屑地冷笑着,说:“你以为孙常果是正人君子吗?是那种有情有义的人吗?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到了是非关头,他一准落井下石。”
姚桂花脸色越来越难看,直着嗓子喊:“那可咋办呢?村长……村长,你可得帮着我们想想法子,千万别让郑成亮去蹲大牢啊!”
马有成盯着姚桂花看了一会儿,眼珠一转,说:“好吧,我先试探一下,看他接不接我的电话。”
王香草问他:“要是他接电话了呢,你咋说?”
马有成一边拨着号码,一边说:“放心,老子有数,对付他很简单,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