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仔细瞅瞅,咋就会伤到脑子呢?不会的……不会的……”姚桂花神色慌张不堪。
“问题不大,看上去伤口不深。”田有水收起镊子,试了试脉搏,再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跳,说没事,一切都很正常。
姚桂花这才直起腰,长嘘了一口气。
田有水拍了拍郑成亮的脸颊,小声喊着郑成亮的名字,一连喊了十几声,都不见有丝毫反应。
他看着姚桂花,断言道:“深度昏迷,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麻烦。”
“那该咋办呢?”
“赶紧送医院吧。”
“好……好,送医院……送医院,我这就找车去。”姚桂花起身朝着门外跑去。
刚到院子里,郑成亮眼皮眨了一下,嘴里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王香草跟出去,喊住了姚桂花。
“咋啦?”
“你回来吧,人醒了。”
姚桂花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回来。
进屋后,见郑成亮已经睁开了眼,正无神地望着她,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攥住男人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被气糊涂了,所以才……才那样的……”
“不怪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姚桂花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郑成亮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治了,不想治了,让我死吧,死了拉倒,没法活了。”
姚桂花嚎哭起来,抽噎着,连声说对不起。
赤脚医生田有水看着这悲悲切切的一幕,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唱的这是哪一出。
王香草倒是心知肚明,她冷静地打量着郑成亮,心想这个熊玩意儿一点都不傻,瞧他这出戏演的吧,演技一点都不比王宝强差。
突然觉得他跟王宝强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像,尤其是那厚厚的阔嘴,那眼,那牙。
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忙用手掩了嘴。
姚桂花苦苦哀求了一阵子,郑成亮终于冷静下来。
田有水弯下腰来问郑成亮:“你觉得咋样?头还晕不晕了?”
郑成亮嘟着嘴,摇了摇头。
“还犯迷糊不?”田有水接着问。
郑成亮点点头,说:“稍微有点儿,但不厉害,没事了。”
“咱还是去医院吧,千万别耽治了。”姚桂花说。
郑成亮摇了摇头。
田有水对着姚桂花说:“看上去不要紧,我先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观察观察再说吧,要是还犯迷糊,就送医院。”
姚桂花满口答应着。
田有水打开药盒,拿出了包扎用具,郑成亮又开始“演戏”了,摇头晃脑地叫唤:“不治了……不治了,让我死了吧,不想活了!”
“郑成亮,你这是咋了?不就是磕破点皮肉嘛,值当得你这样吗?没啥大不了的,来……来,配合一下。田有水边操作边劝慰着。
王香草心里透澈,她凑到姚桂花跟前,小声问她:“你就没看透郑成亮的心思?”
“啥心思?”
“你呀你呀,咋就比他还傻呢?他是担心你以后再拿那些破事儿折腾他。”王香草说到这儿,回头问郑成亮,“郑成亮,我说的对吗?”
郑成亮果然就点起了头。
王香草又对着姚桂花说:“要不这样吧,当着田医生的面,我给说个情,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打今儿起,谁也不能再提那档子事了,就当啥都没发生过,姚桂花,你答应不答应?”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就是了。”姚桂花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跟田医生作证,以后不许再耍赖。”
“嗯,不再提了,坚决不再提了,我要是再提,就不是人!”姚桂花拍着胸脯说。
王香草又对着郑成亮说:“桂花已经答应了,你就别再要死要活了,赶紧让田医生包扎伤口吧。”
郑成亮点了点头。
这下,临到田水犯傻了,他望望这个,再看看那个,弄不懂眼前的一切是咋回事了。
王香草本来就怀疑田有水跟姚桂花背后有一腿,趁机敲山震虎地说:“以后都收敛着点,谁也不许再干些不干不净的事了,要是再犯,我也饶不了他!”
田有水耷拉下脑袋,只管忙活着。
到此为止,一场脏兮兮的风暴宣告结束。
虽然最终是以郑成亮脑袋上开了花为代价,但结局已经远远好于预期。
这其中少不了王香草的略施小计,但更得益于郑成亮这个“傻子”成功的演技。
包扎完毕,田有水不言不语,匆匆离去。
王香草帮着姚桂花把郑成亮扶上了床,再七手八脚地收拾了“演出现场”,便起身告辞了。
姚桂花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外,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走出很远,再回头望一眼,见姚桂花倚在院墙上,表情复杂,两眼呆滞。
王香草心里猛然一沉,说不出是个啥味儿,走着走着,右边的眼皮突然突突跳了几下。
都说左眼福,右眼祸,难道又要出啥事了?
王香草惴惴不安起来。
果然,当她走到石碾那边时,看见几个女人正围在一起嚼舌。
见王香草走过来,纷纷闭嘴,一齐看向她。
王香草觉得有点儿奇怪,放缓脚步,目光在那些女人身上扫来瞄去。
这时候,徐茂中的老婆周云朵快步跑了过来,说:“香草姐,你这是去哪儿了?”
“去姚桂花家了。”
“你家里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吧?”
王香草脑袋轰然大了起来,直愣愣地问她:“出啥大事了?”
“李德福他奶奶的坟子让人……让人给扒了。”
“啥?你说啥?”
“你老婆婆的坟子让人给扒了。”
“你听谁说的?”
“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不信你问问她们。”
王香草,撒腿就跑,朝着李家墓地跑去。
当她赶到李德福奶奶的坟前时,傻眼了——圆溜溜的土堆被掘开了一个水桶大小的洞口。
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大一会儿工夫,村长马有成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
见王香草丢了魂一样,马有成安慰她说:“这有啥呢?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连骨头渣子都化成土了,还在意个屁啊!”
说完,他倒背着双手,围着坟包转了起来。
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趴在洞口往坟墓里面观望着。
看过一阵子,他起身走到王香草跟前,轻描淡写地说:“没啥,里面好好的呢,一动没动。”
王香草回过神来,质疑道:“没动扒了干嘛?”
“没准是坍陷了,里面真的好好的,不信你自己看。”
“里面黑乎乎的,你能看得清?”
“我打着火机照过了,起来吧,没事。”马有成伸手去拉王香草。
当着别人的面,王香草哪好意思让他拉,自己爬了起来。
马有成缩回手,顺势插进了衣兜里,从里面掏出了香烟,抽出几支,散给了身后的人。
王香草走到洞口前,想趴上去看个仔细,却被蒸腾而出的一股怪味儿熏着了,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马有成见她身着摇晃,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咋了……咋了?王香草你没事吧?”
王香草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被马有成搀到了旁边的空地上,坐下来,稍稍清醒一些,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搅动,止不住哇哇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