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草头有点儿大,问她:“你家的羊丢了,跟我有啥关系?”
“有!关系大着呢。”
“丁雪梅,你是不是丢了羊急疯了?”
“我清醒呢!”
“那咋会逮着人就下口咬呢?”王香草拉下脸来,冷冰冰地呵斥道。
“我那样说是有道理的!”雪梅理直气壮地说。
“你有啥道理,你给我说出来。”
“走,咱当着支书的面说去,让他给评评这个理儿,来,快来!”丁雪梅说着,死拖硬拉起来。
王香草气不打一处来,猛劲甩开丁雪梅的手,迈步走在了前头。
进屋后,孙常果头都没抬一下,边翻看着报纸边问道:“丁雪梅,你哭号个啥?”
雪梅就哭丧着脸说自家的五只羊丢了。
“咋丢的?”孙常果喝一口水问。
“昨夜里被人偷走的。”
“羊在哪里?”
“在羊圈里。”
“那你呢?你在哪里?”
“我在屋里,睡觉呢。”
“这不就是嘛,不怪你自己怪谁?”支书孙常果把报纸扔了一边,瞪着雪梅说。
“怪我自己?怪我啥?”丁雪梅吼一声。
“谁让你只顾自己睡大觉,不管羊的死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阵子村子里丢了那么多羊,你就该提高警惕,把羊看护好了,你要是跟羊睡在一起,那羊还会丢吗?”
丁雪梅一听这话,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俺上次是跟羊睡在一块了,可……可……”
“可啥可?你倒是说呀。”
“可羊没丢,人就丢了。”
“人丢了?谁丢了?”
丁雪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声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常果问王香草:“王香草,你知道是咋回事吗?”
王香草回想起上一次的事儿,竟然扑哧笑出了声。
毕竟不是笑的场合,王香草忙绷住了,掩饰道:“昨天夜里受凉了,老打喷嚏。”
“你那是打喷嚏吗?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王香草望一眼丁雪梅,没敢张口。
“说呀,瞪啥眼啊?”
“我说不清楚,还是让丁雪梅自己说吧。”
“看看……看看,一个哭鼻子,一个不想说,想闷死我咋的?”孙常果急躁起来。
王香草只得把丁雪梅上一次跟羊睡在一起,羊没丢,她却被偷羊贼戏弄了一回的事说了出来。
本来哭声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听王香草说起那档子事儿,丁雪梅又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哭声很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孙常果大喝一声:“你哭嚎个鸟啊!”
这一嗓子果然见效,丁雪梅的哭声停了下来,眼巴巴望着孙常果,呆成了一只木鸡。
“这娘们儿,一定是疯了。”孙常果摇摇头说。
王香草叹一口气,低声说道:“能不疯吗?衣服被剥了,还穿到了羊身上,这也太离奇了。”
“这不是在编瞎话吗?你们这些娘们儿,没个正经,我才懒得理这些破事呢。”孙常果说完,收拾起起了桌上的东西。
“雪梅,你快说呀。”
“出了这些烂事儿,还不都怪你啊!要不然我能先丢了人,再丢了羊吗?”丁雪梅扯开嗓子吼叫着。
王香草紧蹙着眉,她看看孙常果,再看看雪梅,满脸无辜地说道:“雪梅,你这说的还叫人话吗?你丢人又丢羊的,与我有啥关系?”
“要不是你上一回反复嘱咐我,要我睡到屋里头,还要把门户锁紧了,我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让贼把五只羊全偷走了吗?”
说完又抹起了眼泪。
王香草怒不可遏,伸手指着丁雪梅的鼻尖,大声骂道:“丁雪梅,你个没点良心的,我那么说还不是为了你好吗?我问你,你说是羊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可羊丢了,我活着就难了。”
“羊丢了就不活了?”
“俺是想活,可刘兆海回来后,不打死俺才怪呢!”
“丢羊的又不是你们一家,全村多了去了,好几十户呢,难不成都得去死吗?”
丁雪梅嘀嘀咕咕着:“那羊比俺的命值钱,少说也得……也得值七八千块钱呢……”
孙常果听得云里雾里,就问王香草:“她都说了些啥?又是钱又是命的。”
王香草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把上次安慰丁雪梅,嘱咐她注意人身安全的事说了一遍,丝毫没有避讳。
孙常果听完,呆着脸想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说:“我得去镇上开个会,这事吧,你们去找马村长说去吧。”
一听孙常果下了逐客令,王香草就说:“这事本来就与我无关,我去北坡看麦子呢。”
雪梅一听,立即火冒三丈,跳着脚大喝一声:“你想走?没门!”
王香草一怔,侧过脸问道:“还真被你赖上了不成?我懒得跟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搅合!”
说完转身就走。
“王香草,你先别走。”孙常果喊住了她。
王香草停下来,回头怔怔地望着孙常果。
“王香草,上一次你已经插手这事了,那就有始有终处理完吧。再说了,你把丁雪梅扔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凭啥呀?她家丢了羊,与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咋就赖上我了?”王香草怒目圆睁地瞪着孙常果。
“啥叫赖上你了?”孙常果语气软了下来,说,“我是觉得,你了解情况,就算是派出所来人,也少不了你来配合。现在丁雪梅情绪不稳定,你总不该看着不管吧?还有重要的一点……”支书孙常果说到这儿,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啥?”
孙常果稍加沉吟,说:“按规定,我现在不应该告诉你,不过你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原来的治保主任侯宝安被停职了,你是唯一的候选人。就冲这点吧,你也不该推辞,这是份内的事。”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俺插手管这事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王香草淡定了许多。
“还有啥说不过去的?你现在是考察期,就该好好表现。我是村支书,你不会连我的命令都不服从吧?”
“不是不服从,就是觉得早了点儿。”
“你要是不踏实,那我现在就算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了,你就把丁雪梅丢羊的事当成第一次任务吧。”说到这儿,孙常果拿起文件包,边往外走边对着王香草说,“我得去镇上了,不然就迟到了。”
“那……那我们呢?”
“你带着丁雪梅去找村长,治安那一块儿属于他管。”
“哦,我知道了,怪不得说话那么强硬来,原来你当村干部了。王香草,今天这事我还真就赖上你了,想不管都不中!”雪梅大呼小叫地咋呼道。
王香草没有理她,只是对着正在锁门的孙常果说:“我看她是疯了。”
孙常果一笑说:“疯了还知道哭着喊着的找羊?”
“瞧她那样,没疯才怪呢。”王香草狠狠剜了雪梅一眼。
“你才疯了呢!”雪梅跳着脚骂道。
“丁雪梅,你这人咋就没脸没皮的呢?”
“是我没脸没皮,还是你没脸没皮?”
支书孙常果一看这阵势,脚不沾地溜走了。
“丁雪梅,你当着支书说的那还叫人话吗?好像是我故意让你家丢羊似的。你一个女人,就算是跟羊睡在一起,也照丢不误。那还不单单丢羊了,怕是连你一条半老不老的命也得搭上,你信不信?”
“我要是守在羊圈里就丢不了,老娘手里攥着刀,他要是敢胡来,我就找着他的脑门子砍,看他还偷不偷!”雪梅扬起手,像挥舞着一把大刀。
王香草满脸鄙夷,啧啧几声,说:“你上次不是睡在羊圈里吗?不是手里也攥着一把刀吗?咋就被人家耍弄了呢?你也就是个嘴皮子货,关键时刻就成了软皮蛋,没把小命丢了就烧高香了!”
“是啊,我是没你本事大,两腿一分就开轮船,臭不要脸的下三滥!”雪梅撒泼骂了起来。
“我就是再滥也没你滥,你那地儿连个轮船都开不成了,倒像个茅房坑,只有招蛆的份儿!”
……
两个人正骂得起劲,马有成从一步闯了进来,大声喝道:“妈了个逼的!作死啊!滚,滚远远的!”
这一嗓子倒是挺管事,骂声骤然停止。
马有成懒得看她们一眼,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王香草拢一拢散落下来的头发,抬脚跟进了屋。
马有成压低声音说:“你这样可不好?太不像话了。”
“我咋就不像话了?”
“你见过有这样当干部的吗?”
“是她开口骂了我。”
马有成白了她一眼,说:“别说骂你了,就算是打你,你也得忍着,当干部就得有个当干部的样。”
“当干部是个啥样?”
“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用威望压倒他们,以理服人才是真本事!”
王香草翻了翻白眼,嘟囔道:“你也没少骂人,还有脸说我。”
马有成笑了,说:“我是经常骂人,可你看见过有人骂过我吗?告诉你,这就叫气势。”
“可不是嘛,我啥也不是,哪里来的气势?”
“气势不是别人给你的,要慢慢历练,你这样撒泼骂人可不行,只能损毁你的名声,到头来,闹得人人都不服你。”
“你不不见得有啥好名声。”
“是啊,可就算他们再恨我,哪怕恨得要死,也只得装在肚子里,至少不敢明着跟我作对!”
王香草耷拉着眼皮,没了话说。
马有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还不赶紧把丁雪梅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