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蓉蓉顿住脚步，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兰广思被她看的脸庞慢慢涨红。
兰蓉蓉冷笑一声：“这话，你真是好意思说出口。让我猜猜，娘亲临终前让你保护的那个妹妹，该不是兰芸儿吧？”
他们的母亲叶氏死的时候，根本还没有兰芸儿呢。
当然不可能是兰芸儿。
娘亲叮嘱他以后好好读书，要保护照顾妹妹。
他的确很用功，很努力的读书，科举，果然不负众望，金榜题名，并进入了翰林院这么个清贵的地方。
前途无量。
但他却并没有遵守承诺，保护和照顾妹妹。
那个自从继母柳氏进门，就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的亲妹妹。
从妹妹一岁到十五岁出嫁这漫长的十四年间，他也从没有一刻去想过，她是在怎么样的孤寂中长大。
无数个不见五指的夜晚中，狂风暴雨肆虐的夜晚，芸儿总是害怕，躲在他或者继母柳氏的怀中。
那个时候，蓉蓉是否也怕呢？
兰广思缓缓松开了手，放开了兰蓉蓉的胳膊。
“当时你们希望我死了，不牵连到兰家。如今你又上门来，连我也替你觉得没脸。”兰蓉蓉淡道。
兰广思声音低沉：“你可以怨恨我，但你也不管父亲吗？”
“兰崇德和你有什么区别？”
“父亲心底是在意你的啊！”
“如果我感觉不到，那就是没有。”兰蓉蓉冷冷说，“鞠宁县淹没了上万亩农田房舍，死了上千百姓。若这件事真是因为兰崇德贪污渎职导致的，难道他不该为这些人命负责？”
“父亲不是那种人！”
“既然你相信他是冤枉的，那就更没必要来求情。”兰蓉蓉淡道，“我相信朝廷会查清楚真相的。”
“就怕有人故意搅浑水，栽赃陷害父亲！”
“那我给你个办法。”兰蓉蓉朝他靠近了些，轻声说，“你现在骑马去庙里，给菩萨烧柱香，求求菩萨保佑你们一家老小。”
“你——”
兰广思被气到脸色发青，“兰蓉蓉，你怎么变得这样刁钻和冷血无情！”
“大概这是咱们兰家人的一脉相承吧。”
兰蓉蓉笑道。
兰广思愣了下，反应过来，她是在变相讥讽他们之前对她的不闻不问。
但那能一样吗？
兰广思气到说不出话来，忽然劈手拿过柳儿手里的盒子：“亏得我还记得你爱吃这个，跑去买来给你。我就算拿去喂狗，也还能得到一声叫呢！”
他劈手把盒子甩到了地上。
里面的桃香堆雪撒出来。
娇艳的粉色桃花瓣变形了。
滚落到地上，散了，沾了泥土。
兰广思看着满地的点心，心里闪过一抹后悔的情绪，抬起头，发现兰蓉蓉已经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花了一百零三两银子买来的点心，她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曾经为了这么一盒点心，她连婚事都顺从了。
她真的变了。
兰广思颓然返回，坐在廊下发呆走神。
“哥哥，哥哥！”兰芸儿提着裙子奔过来。
看见娇软善解人意的妹妹朝自己扑来，兰广思那颗深受伤害的心，顿时暖了几分。
他忙站起身，准备接受妹妹的拥抱。
然而兰芸儿却在距离他一米开外停住了。
她急切的问：“哥哥，怎么样？你见到兰蓉蓉和翊王殿下了吗？”
“只见到了兰蓉蓉。”
想到在翊王府门口那一幕，兰广思顿时一阵心塞抑郁。
兰芸儿忙问：“她怎么说？愿意请翊王殿下为咱们家求情吗？”
兰广思缓缓摇头，又坐了下去。
“怎么了？”
兰芸儿着急，“哥哥，兰蓉蓉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愿意帮忙？”
“她怨恨家里。”
“可是，你不是说，你会向她请求吗？”
“我求了！”
“你求她，她也不愿意帮忙？”兰芸儿的声音有些尖锐，“为什么？兰蓉蓉不可能拒绝哥哥的要求的！从前哥哥要求她把东西给我，她从来不拒绝！”
兰广思有些头痛，但还是努力安抚妹妹：“芸儿，你别急，我会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兰芸儿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我都被宋家退婚了！如今爹爹出事！还有你为什么非要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反诗？”
兰广思愕然的看着妹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芸儿，你从前还夸我有才华，喜欢我写的诗呢。怎么现在就变成乱七八糟的诗了？”
“你要写诗，写风花雪月就好了嘛，为什么要写反诗？你会把咱们全家都害死的啊！”
“芸儿，我写的那些不是反诗。”
“如果不是反诗，那些言官怎么敢随意栽赃诬陷？难道朝中的大人们，难道皇上他们都看不出来？”
兰广思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直跳，头痛欲裂。
他无奈的说：“芸儿，官场很多事，你不明白的。我只能向你保证，我真的没有写反诗。时间会证明我的清白。”
“我不管你什么清白不清白的，现在我们连命都要没了！”兰芸儿呜呜直哭。“我要被你害死了……”
兰广思忽然有些心累。
自小到大，他一直哄着，宠着这个妹妹。
因为柳氏对他好，柳氏说，他要对妹妹好。
可是为什么妹妹的哭声这么刺耳啊。
他的手忽然捏到了那枚旧旧的平安符。
虽然他一直觉得大妹妹很不讨喜，很小性儿，很爱哭。
可是，她却一直无条件的相信他。
哪怕他骗她，说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外头，让蓉蓉冒着手指大的冰雹跑出去寻找。
她也去了。
被砸的满脸青紫。
回来还怯怯的愧疚的告诉他，她很没用，没找到哥哥最重要的东西。
兰广思捏着平安符，喃喃说：“为什么你就不能像蓉蓉那样相信我呢。”
“什么？”
兰芸儿的喋喋不休的哭闹戛然而止，神情愕然的看着他，“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兰广思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芸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肯定不会连累家里的。”
“真的吗？”
“嗯。”
兰广思缓缓吐了口气，“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请父亲除掉我在族谱里的名字。把我驱逐出兰家。那样，就不会牵扯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