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延宜的人取走账本后,徐大化一拱手,说道:“杨大人,我工部仅负责制造入库,但军械究竟去了何处、售于何人,我工部却是不知。不知杨大人可有兴趣否?”
“这是火铳、火药、各式火炮铠甲的台账。”说完,他微微让开身子,身后的案几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账本。
杨延宜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必然言有所指。大明贩卖军械,已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可偏偏就是没人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因为这里面涉及的人员太多了!兵部、户部各高官,还有边军的将领。
现在徐大人似乎有意让他来接这个烫手山芋,他接是不接呢?
杨延宜几乎没有思考,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指着那些账册说道:“都带走,去兵部!”
徐大人似乎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竟然真的敢于扛下这雷。
在徐大化似有深意的目光中,杨延宜派人带着所有的账册,赶到了兵部。
因为他本来就是兵部的员外郎,所以兵部还真没什么人敢拦他的。
就在他到达存放账册的库房时,却被兵部侍郎张鹤鸣给拦了下来。
张侍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他指着杨延宜跳脚的骂道:“杨大人,你带兵擅闯兵部库房,你是要造反吗?”
“我还是兵部的员外郎呢!现在本官怀疑,兵部有人私自贩卖军械,本官要进行查证!莫非侍郎大人心中有亏,不敢让本官查账不成?”
张鹤鸣再也没有前几日的好言语了,他指着杨延宜说道:“库房重地不得擅闯!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能私开库房!”
杨延宜理都不理他,挥了挥手,着人将他架到了一边,便找人前来开锁。
可钥匙却在张侍郎那里,他被士兵围在一边,跳脚说道:“杨延宜!你如此猖狂,视国法于无物!本官要参你!要向皇上参你!”
杨延宜经过询问后,知道钥匙在张侍郎那里,而这老小子明显是不会交出钥匙的。
他一声令下,猛如虎后退了十数步,猛然朝前冲着,一脚便踹在库房坚固的大门上!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库房厚实的木门虽然纹丝不动,但上面锁扣子却应声而飞!
猛如虎又加了一脚,两扇厚实的木门,应声被踹了开来!库房门上写着的“军械库”的牌子,也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杨延宜走进库房一看,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按照工部的记录,仅在今年,工部就铸造了一千多枚火铳,并有入库的记录。
可现在这库房里面,架子上是空空如也!
杨延宜原本只想着找出那些白莲教徒的军弩是从何而来,顺带摸出他们的下落。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让他发现了这看似强盛的大明,底子下面却早已千疮百孔、腐朽不堪。
他不信邪的,连续查看了好几个库房,除了有火药有少许库存外,即便是今年刚入库的火铳、军弩、铠甲等物,竟然连半件也无!
而兵部的账册上,在出库一栏的记录上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张鹤鸣已经面如死灰,他看着杨延宜,眼神非常的复杂。
杨延宜知道,他们肯定有账本的,这好几个库房的军械,也不是张鹤鸣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所以,他们内部必定有账册,以方便统计分红。
但杨延宜此刻的着重点却不在这件事情上面,他只想尽快找出那些白莲教徒的下落。
杨延宜将那些账册也都收集了起来,派虎大威带领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快马送往了午门!
他将自己的腰牌也给了虎大威,吩咐他必须将这些账册亲自送到皇帝陛下手里,兵部侍郎张鹤鸣,也被他们五花大绑,带往京城。
此时,工部、户部、兵部的官员,已经将状告到了皇帝那里。
在这些大臣的叙述之下,杨延宜简直变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徒,他私自带领京营的兵,擅闯了工部和兵部,形同造反!
这些官员所告之状其实都是有凭有据的,杨延宜虽为天子亲军的指挥,但他未及禀报,就私自带兵出营,本就是一大罪!
更遑论擅闯兵部和工部了!就算他查到了什么,也应该禀告皇帝,由皇帝来吩咐三法司进行查案,他一个兵部员外郎,有什么资格办这些事情呢?
久读圣贤书的官员们,死死的咬住了法理二字,在朱常洛面前,向杨延宜发难!
朱常洛此时并不知道林云已经身受重伤而命悬一线,他只知道杨延宜正在查篡改图书一案。
可这篡改图书,即便跟工部有关,可跟兵部是完全扯不到一块的啊!
更别论他私自带兵出营了,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一顶谋反的帽子都会死死的扣在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朱常洛安抚了众臣之后,将英国公张维贤唤了过来。
自从朱常洛视察京营后,张维贤已经好几晚没有好睡了。因为成国公朱纯臣带走了一批人,他根本没有这些人的档案。
而皇帝又让他彻查京营,张维贤苦思了好久,决定大破大立!
他给那些租来充数百姓发放了银钱后,将他们打发走了。之后,在场剩余的人,一一的进行点名,并根据名单重新造册。
而那些脱岗的士兵、将领们,全部都被张维贤给放弃了。
经过点名后,他又将队伍里面的老弱病残统统辞退,在原来五万多人的京营中,筛选出来五千人。
这五千人的名单,也登记在册,并禀报给了皇帝陛下。
张维贤其实没有在京营里面吃过空饷,这臃肿的京营是前几任都督的杰作。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同样,正是因为这份率直,引得了朱常洛的赞誉。
整理好名单后,张维贤也仿照天子亲军他们,每日进行着两次的训练。
大家都住在一块儿,光他们训练得热火朝天,而自己的兵却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张维贤他也接受不了。
虽然说这五千人只是刚有了些军人的样子,完全没有办法上战场,可他们毕竟跟以往那些老弱有了本质的区别。
等张维贤到了之后,朱常洛给了他调动京营的令牌,吩咐他带领着这五千人,前去找杨延宜!
杨延宜吩咐虎大威将人和账册送往紫禁城后,又打马来到了锦衣卫,正和张维贤碰了个正着。
张维贤带着五千浩浩荡荡的部队,跟杨延宜的七百多天子亲军正式碰上了!
杨延宜近来没少受张维贤关照,于是老远的就跳下马来,牵马而行。
张维贤看到杨延宜孤身一人前来,也止住了身后庞大的军队。
杨延宜高举双手抱拳施了个军礼,朗声说道:“国公爷,这是要去哪?”
张维贤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朗声说道:“杨延宜,听令!”
杨延宜一看那令牌,知道可能是坏事了!他擅自动用兵马,犯了皇帝的忌讳了?
这是,英国公却掷地有声道:“圣上口谕!杨延宜接旨!”
杨延宜心头百感交集,他不担心自己可能会受到皇帝的惩罚,而是担心身后的这支队伍,怕他们也受了皇帝的猜忌,而被解散甚至下狱。
他更担心,自己有可能没有办法为林云报仇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张维贤却朗声说道:“杨卿!朕不知你要做何事。但是,朕相信你!如今,朕将京营五千将士都调拨给你!卿要记住,无论你面对何人,你代表的是天子亲军!你的背后,站的是朕!”
杨延宜原本还担心受罚,一听之下,却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就如同万历殡天那晚,朱常洛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杨延宜狸猫换太子,配合赵龙行刺的方案,几乎是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手里。
如今,他又将京城里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全部交给了杨延宜指挥!
杨延宜高举双手接过令牌,哽咽道:“陛下如此信任臣,臣无以为报,唯有以死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