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宜和沈先生两人在马车中苦思了半晌,却没有找到能阻止马林返京的办法。
皇帝已经首肯,内阁也即将下旨,马总兵返回京城已成定局,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皇帝愿意放他率领天子亲军去护佑了。
两人也都抱着这个心思,杨延宜下了马车,眼看着沈先生的马车缓缓离开,杨延宜眼里已写满了焦急的神色。
林云身着飞鱼服,站在路边,笑脸盈盈的看着杨延宜。
杨延宜走上前去,一个长揖倒地,朗声说道:“卑职见过镇抚使大人!”
“嗯,起来吧!”林云装模作样的回答道。
杨延宜起身,一拳就打在林云胸口,说道:“你小子现在有出息了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林云揉了揉胸口,哈哈大笑着说道:“林云官做得再大,也只是大人跟前的一个小卒子。以前是,今后依然是!”
杨延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件事调查得如何了?”
那件事当然指的是昨夜里吩咐他办的,事关方世鸿杀人一案。
林云上半夜去了刑部物证司,查询到了关键的物证,那就是那匹惊马,是被做过了手脚的!
当时有刑部的官员在场,并且林云很细心的写好了供词,让刑部的官员签了字、画了押。
有了这份证词,那这支来自案发现场的马匹身上的铁钉就不会被人推翻,而具有了可靠性。
林云办事依然是那么的沉稳,杨延宜看着他拿出来的那枚铁钉,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现场,缓缓说道:“假设你是车夫,我是方世鸿,我们来模拟一下案发现场。”
林云不知道什么叫做模拟案发现场,于是老老实实的在原地等待着。
杨延宜站在那里,假装自己坐在马车上,将林云唤了过来,让他站在自己前面,假装是车夫。
林云点了点头,手捂着肚子,跨出一步。
杨延宜也装作从车厢里出来一样,绕路到了马车前方,用手拿起那不存在的马缰绳。
林云顺手一抹,转身便走!
杨延宜说道:“停!”
此刻,林云的手虚虚的按在半空,手里藏着那枚铁钉!
杨延宜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就是那个车夫下车时,将铁钉插入马腹,导致马匹发狂!”
林云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在脑海里将这些过了一遍,也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严丝合缝。
杨延宜说道:“那车夫呢?找得到他吗?”
林云点了点头,说道:“这种车夫必须要在牙行登记造册的,这是官府制定的规矩!等会牙行开门后,车夫的身份就知晓了!”
杨延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今天不用去京营了,专心办这件事,要快!”
林云双手抱拳说道:“属下遵命!”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此刻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杨延宜身着官服,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着。
他慢慢的走回了兵部,准备将奏折由兵部统一送上去。
在那份奏折中,他详细的列举了兵员所需要的武器装备、甲胄火器等,还有士兵、队长、大队长各自饷银几何,一一列举了出来。
兵部没几个人,早朝弹劾他的兵部侍郎张鹤鸣,见到他之后,却一改早朝时候的针锋相对,非常和蔼的靠过来套近乎。
看着张鹤鸣那自来熟的嘴脸,杨延宜十分的诧异。
一个多时辰之前,这个老小子还口口声声要将他正法,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带着他在兵部各衙门之前串门,并介绍着各部门的功能。
杨延宜初经官场,还不习惯这种尔虞我诈,只是费力的应付着。
等他将奏折交给了张鹤鸣,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兵部衙门。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杨延宜一边逛着街,一边寻找着吃东西的地方。
早朝前匆匆忙忙离开了家,现在肚子里面空空如也,正饿的慌。
可他在身上寻摸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忘记带钱出门了。
见到一间成衣店后,他来了主意。门口的伙计,老远就看到一位身着朝服的大人走了过来,连忙拉开门帘,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若是在远离京师的县城之中,像杨延宜这样的六品官,几乎就是一县之尊了。
可这里是京城,达官贵人数也数不过来,他这等微末小官,也就没那么碍眼了。
再说了,能在这么好的地段开商铺的,背后基本上都是朝廷的贵胄,平民百姓是想都不可能想的。
那伙计将他迎进了门,在屋里坐了,又端上来刚泡好的茶水和一应干果小吃。
肚子饿的时候,人也会觉得特别的冷。杨延宜满足的喝了一口茶水,微苦中带着回甘,竟然是上好的茶叶!
掌柜的从后间走了出来,一个长揖倒地,说道:“小人参见大人,不知大人要买些什么衣服呢?”
像这样的京官,没有哪一个是自己出来采买东西的,基本上都是由府上的管家、侍女帮忙采办的。
杨延宜年纪轻了些,又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人,不习惯家里请一大堆人,弄得闹哄哄的,也就都亲力亲为了。
他观察着墙上挂着的衣服,皱眉说道:“有没有年轻一些、活泼一些的衣服?”
在明代那个时候,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都买不起一身衣服。有钱人家也都是自己置办好了绫罗绸缎,找人量身定做的。
像这种成衣店其实需求并不是很大,所以他们也都走的高端的路子。衣服的用料和做工,都是一等一的,款式也更多样些。
听到杨延宜这样说,掌柜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大人,小店的成衣可不止这挂在外面的一点而已。不知大人要给府上哪一位置办衣服呢?”
杨延宜想起那个一身粗布衣裳、素雅如出水莲花的小丫头,笑了笑说道:“大概十五岁年纪,款式、用色要活泼一些的,你们有成品吗?”
掌柜的傲然一笑道:“小店的成衣可是京城里独一份的,保管令大人满意,请大人移步!”
杨延宜随着掌柜的来到内堂,瞬间就看到墙上挂满了衣服,让他几乎看花了眼。
最后,在掌柜的推荐下,他买了十来套成衣,马面裙、长袄应有尽有。
掌柜不但给他搭配好了衣服,甚至还在隔壁帮他置办齐全了头面首饰、荷包香囊、胭脂水粉等等物件,又找辆大车,帮他将这些东西都捆扎好。
这一套算下来,花了杨延宜快一百两银子!可他连一文也没有带。
掌柜的也不以为意,他这么大个京官儿,还怕他跑了不成?
吩咐伙计带着两位侍女,一起拉着车,就给他送到了府上。
小郡主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这杨府里也没人敢去叫她。这时,她刚起来不久。
等那载满货物的马车开进杨府之后,侍女们都双眼放光的围了上来,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
她们在宫中伺候多年,多华贵的衣裳都见过,但没有属于她们自己的。
杨延宜给她们一人都买了一套,一一分发到她们手里,把那些个婢女感动得抹起了眼泪。
因为那款式、面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在杨延宜回书房取银两的时候,小郡主躲在门后面,看着那些侍女欢天喜地的模样,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虽然她竭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她却将整个身子都死死的藏在门后。
她一身粗布衣服,在开原里倒不那么显眼,可来到这京城之后,就有点碍眼了。
尤其是在这些从宫内出来的侍女面前,她身为郡主,却穿得没有一个宫女好,上哪说理去!
杨延宜取完银两,付完了钱,一眼就瞅见那个小丫头在门后探头探脑的模样。
他唤了一声,“赵敏!你不过来看看你的衣服吗?”
小郡主愣了一下,慌忙跑了出来,看着那些衣服和头面首饰,惊讶的说道:“哪一件是给我的?”
杨延宜给那些侍女们已经分发完了,剩余还有五六套衣服,两三套头面首饰。他指着那些,说道:“喏,这都是你的!”
小郡主登时迷了双眼,她眼里含着泪,双目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杨延宜,扭头便往屋里走。
那些婢女将自己的衣服收好后,又帮着赵敏将属于她的那一份都搬到了她的房间里。
虽然杨延宜一直没有明说,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在府上是什么身份,但那些婢女却如何没有看出来,杨延宜根本没有将她视作侍女的打算。
就比如今天买的衣服和头面首饰等物吧,虽然她们人人都有份。但那些留给赵敏的明显就更好看一些,更活泼一些,数量上也更多。
至于那些胭脂水粉,一看就是很名贵的货色!
一个叫做春盈的婢女,将胭脂水粉等物摆在赵敏的桌上,对着她说道:“小姐,您看大人给你置办的这些,可都不便宜呢!”
赵敏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盒胭脂,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小姐,大人究竟是您的……”
赵敏问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