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宜在士兵们睡的大通铺凑合了一夜,天刚放亮时,天子亲军们起床训练。他也跟着起来了。
熊廷弼的军营还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天子亲军们已经开始了每日的练习,全副武装跑步五公里。
他们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就着晓星残月,脚底下踏着碎冰,开始了一天的训练。
杨延宜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那小女孩睡得正香,杨延宜推她都推不醒。
他叹了口气,望向桌上摆着的一盘烤肉。
那烤肉已经彻底凉透,整个儿包裹在乳白色的油脂里面。
这两日吃了太多的肉了,看到这个现在都有点作呕。
杨延宜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一个转身,正好看到那叫做赵敏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站在他身后。
“你起来了?拿着刀做什么?”
赵敏慌得不行,刚才杨延宜摇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刚想开口说话,却又瞬间反应了过来,开始装睡。
现在趁着杨延宜走到外帐去,她慢慢的爬了起来,摸起了放在一边的匕首,悄悄的站在了杨延宜的身后。
她没有动手杀过人,也没见过有人杀人。所以她不清楚,匕首应该插在哪里,才会一击致命。
正在发愣时,杨延宜却突然转身,吓了她一大跳!
她急中生智道:“大人,你饿了吧?我给你切肉吃!”
赵敏讪笑着,拿着匕首切下来一块烤肉,放在火堆上烤的滋滋冒油,又放在了盘子里,推给了杨延宜。
“你吃吧!这块肉很好吃的!”
杨延宜昨晚吃的很饱,现在并不是很饿,加上他最近吃马肉吃得有点顶了,因此果断摇了摇头。
这时,她的肚子却像是里面装了一只青蛙一样,“咕、咕”的叫了起来。
她刚偷摸的逃到铁岭没多久,就碰上了杨延宜他们攻城。城里兵荒马乱的,她躲了一天,因此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
现在,闻着这喷香的肉味,她一下子就饿了。
在听到她肚子在叫之后,杨延宜说道:“我看是你比较饿吧,你自己吃吧。”
赵敏哪里敢吃?她昨天在这块肉上抹了一包药!
要是现在自己吃了,岂不是自讨苦吃了?
可眼前这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吃好像又说不过去!她用刀子叉起那块肉,做势要放到嘴里,在嘴边一滑,掉在了地上。
“正好我不喜欢吃烤糊了的!”她连忙将那块烤肉外面的一层都削了下来。
杨延宜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吃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在杨延宜走后,赵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起了闷气。
昨晚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要是你昨晚就吃了这肉该多好?浪费本姑娘这许多功夫!
杨延宜走出了帐篷,看到林云正打着哈欠,回到了营地。
他昨晚下半夜在城头值守,现在正是换岗的时间。
见到林云后,杨延宜将他叫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林云神色有点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这时,毛文龙骑着马,从那边的营地里赶了过来,看到天子亲军们正全副武装,绕着城墙跑步,一时间看傻了眼。
杨延宜凑上去打了个招呼,毛文龙说道:”杨大人,你们的兵,多久操练一次啊?“
”每日上午、下午各操练一次。“
听到这个回答,毛文龙久久没有说话。
熊廷弼御下极严,却也只是三天才操练一次。正所谓三天一小练,五天一大练。
在明末,明军的士兵普遍缺乏训练,有些火铳手,甚至在上战场前,都没有摸过火铳。
而士兵们缺衣少食,也没有那个体力,来支撑这样的训练强度。
毛文龙看着那些士兵们操练,一言不发。
士兵们结束完跑步后,就要进餐了。
营地内,今天轮值的伙头军,在准备完饭食后,也开始补起了落下的训练科目来。
看着天子亲军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的走进了伙房。
杨延宜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毛兄与我们一同吃个早饭如何?“
毛文龙欣喜的跟着杨延宜也走到了伙房内。
新军们个个端着个大海碗,里面盛的是喷香的肉粥。
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屉一屉的热气腾腾的馒头,在蒸笼边上,放着几个偌大的瓦瓮,里面盛放着咸菜。
杨延宜盛了两碗肉粥,又往里面撒了许多咸菜丝,递给了毛文龙一碗。
毛文龙看着那碗,里面满是粘稠的粥,一块块的马肉夹杂在其中,喷香扑鼻。
杨延宜找了个地方,蹲在地上,”呼噜呼噜“的就喝了起来。
”你平时就给他们吃这个吗?“毛文龙端着碗,眼里满是诧异!
杨延宜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现在是艰苦了些,但是咱们的馒头管饱!“
其实,毛文龙想说的并不是这饭食不好,而是太好了!
他们那边当兵的吃什么?一人一碗稀粥!那粥跟米汤似的,能照出人影子来!
这黄白的大馒头更是想都不要想,每人一个杂面疙瘩,就只有小孩拳头大小。
而那里面,往往还掺和了许多麦麸子,粗砺得很!
士兵们不要说吃饱吃好了,能吊着一口气,就算不错了!
他们军官当然不会跟士兵一起开伙,就比如熊廷弼。
他每天早晨要吃一大碗鸡丝面,两个鸡蛋,还有那用香油浸透的豆腐乳和笋丝。
可杨延宜,竟然每次都跟士兵一起吃饭?
周围的士兵敞开怀了吃,但却没有一个人浪费食物的。
他们将吃完的粥碗,统一在伙房里的三个大水盆里依次过了水,洗个干干净净的,最后又放在了最尽头的一个大铁瓮里面,
又一个一个的码放整齐。
旁边还有一个大铁瓮,里面热气腾腾,装着许多的碗。
后面过来的士兵,龇牙咧嘴的从那铁瓮里飞快的掏出个碗来,倒掉里面的热水,再用那碗去盛粥。
毛文龙没有这样蹲着吃过饭,他吃得有些费力。
但杨延宜却早已习惯跟士兵一起吃饭了,他飞快的喝完了碗里的粥,又自己去洗干净了碗,放在了那铁瓮里。
毛文龙没想到,杨延宜作为这支新军绝对的首领,打饭洗碗这种活,竟然都要他自己来干。
而周围的士兵们,也想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
在杨延宜吃完之后,毛文龙也三口两口喝完了粥,满意的打了个嗝儿。
他学着那些士兵的样子,将碗洗干净,又放在了那铁瓮里。
眼看着铁瓮即将摆满碗,有个伙头军走上前来,往里面倒满了水,由几个人抬着那瓮放在土灶上,点上火开始烧起来。
毛文龙不知这是何意,开口问道:”杨大人,那碗也要煮么?“
杨延宜呵呵一笑,说道:”那叫做消毒,如此一来,可避免许多疫瘴和疾病扩散,不至于让那些邪物在军中泛滥开来。“
毛文龙就像一个走进了高等学府的小学生,满眼都是惊叹之色。
他将这些牢牢的记在心里,开口叹道:”岂曰无食?与子同食!毛某今日得见,胜读十年书啊!“
杨延宜拱了拱手,说道:”毛大哥言重了,不知今日来找小弟,有何贵干啊?“
毛文龙闻言,却又扭捏了起来。
”若小弟所料不错,毛大哥当是来询问那火器的吧?“
毛文龙一惊,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延宜叹了口气,说道:“非是小弟敝帚自珍,那火器的制作方法,实在是干系重大。若泄漏给了建奴,那我大明,将如何呢?”
毛文龙闻言点了点头,脸色却又沉了下去。
“小弟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发誓,要严格保守这个秘密,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