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名新军士兵,左手扶着那参将的头盔,右手结结实实的给了参将一个耳光!
参将被打了一个趔趄,他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背对着他的杨延宜。
杨延宜刚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他本来以为已经可以稳稳的拿捏他的。可没想到,下一刻,杨延宜竟然让他的士兵打了自己一耳光?
老子是参将啊!比你级别还高!
那参将瞬间就怒了,他认为杨延宜是不愿意放弃这笔横财,所以才拿那士兵被打的事情说事。
他涨红了脸,手里的刀刚要抬起来,却觉得喉头有些发凉。
“别动!乖~不然,我真的会弄死你!”虎大威单手持枪,抵住那参将的喉咙,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道。
参将看着那一米九几,浑身披着厚重战甲的虎大威,一时还真的不敢动了。
门口,他带过来的士兵不干了,见到上官如此受辱,瞬间躁动起来。
杨延宜一声大喝:“列阵!”
门口还站着几十名新军,他们瞬间结成整齐的战阵,手里的长枪斜指向天空,迈着整齐的步伐,接管了库房门口。
那些士兵看到后,不敢跟这些浑身浴血的新军们交手,缓缓的退了开来。
“杨延宜!你到底要怎么样!划出个道道来!”那参将一动也不敢动,嘴里还找着辙。
杨延宜理都没理他,朝着虎大威一摆手,带着他们就离开了库房。
那参将愣是不敢追赶,但他依旧指挥着自己的士兵,牢牢看住了库房门。
等到杨延宜走远之后,那参将阴沉着脸,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杨延宜!老子记住你了,这事儿没完!”
可他的士兵,却不做如此想。
众人都以为,是眼前的这位杨将军舍不得库房里面的财物,才会找茬跟参将大人起摩擦的。
但没想到的是,他替自己的士兵找回场子之后,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库房里面,可是白花花的银两啊!难道在那杨将军看来,还没有他的一个小兵的尊严重要吗?
看看他们的盔甲!我的天!比参将的都要好!
他们不由得在自己心里比较了起来,参将舍得给他们置办如此昂贵的盔甲吗?
绝对不可能!
那如果他们被别的将军欺负,参将会为了他们这样一个大头兵出头吗?
也绝对不可能!
士兵们望着那些趾高气扬离开的新军和那面迎风做响的烈烈大旗,眼里神色非常的复杂。
那个新兵,脸上虽然有点肿胀,但他的心却是如火焰蒸腾一般灼热!
天底下,还有那位上官,会为了替一个大头兵出头,而得罪比他官职还高的将领吗?
杨延宜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整个铁岭城几乎已经变成一座死城。
他们路上遇到的每间房屋、每户人家,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可大门上、门前的泥地里,却都布满了血迹!
可就是没看见尸首,也没见一个活人!
熊廷弼带来的那些士兵们,三五成群,在那些民居、店铺之内来回的翻动着,又悻悻而出,为了没有搜寻到值钱的物事而懊恼。
这些还算是军人吗?大明的士兵,都是这个样子的?
杨延宜心思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他转头望向林云,开口问道:“军纪军法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了吧?”
林云回答道:“回大人,卑职准备了二十几张告示,已经全部张贴出去了!”
杨延宜闷着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着。
在来到一个大片空地时,他脚步停住了,望着面前的场景,似乎不敢相信。
那片空地上,有一个深深的大土坑,土坑的占地极广,直径约有一百多米。
新军们,三三两两的,在土坑旁边忙活着。
杨延宜走上前去,那坑底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都是大明的百姓!
有满头白发的老翁,也有年幼的孩童,他们的尸体胡乱的堆叠在深深的大坑里面,都冻的僵硬,相互交错着,仿佛一具具冰雕。
坑里面,有被开膛破肚的婴儿,漆黑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襁褓。
有一个老妪,她怀里还紧紧的抱着一个孩子,一支长矛穿透了这祖孙两。
此时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即将落山,天边还挂着几缕晚霞。
玫红色的霞光,映照在一具具冰雕之上,将冰雕也染成了红色。
他脚边上,就有一具孩童的尸体。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身上连御寒的棉衣都被建奴抢走了,小小的身子冻得梆硬。瞳孔已经变得浑浊,脸上写满了恐惧。
两名新军走上前来,抬起了小男孩,又轻轻的将他放在了大坑之中。
建奴们杀害了对他们来说没有作用的百姓后,就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尸体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了下来。
而尸首就胡乱扔在了这坑里。
杨延宜咬着后槽牙,脸上写满了愤懑!
真是一群畜生,畜生都不如!
新军们沉默的收敛着大坑外面的百姓的尸体,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着去抢掠、去掠夺的。这支军队,成军才不足一个月而已!
难怪看不见一个百姓,也看不见一具尸体,原来都被新军们搬到了这里埋葬了。
虽然杨延宜很想为他们每个人单独立坟,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连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一家几口人都不知道,又怎么立坟呢?
以眼前的局面来说,这样入土为安,也算是不得已之举了。
杨延宜带着林云几人,制止了新军们的行礼,沉默的往前走着。
他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看。
如果不是他穿越到杨延宜身上,开原、沈阳恐怕也都是这样了吧?
就在几人走到一处大宅院前时,却听到了里面传来调笑声和打闹声。
一名衣着单薄的女子,踉跄着冲出门外,撞到一名新军身上。
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了碎片,里面露出的嫩白格外扎眼。
那新军瞬间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杨延宜解下背后的披风,递给那女子,将她裹在了披风里面。
一名士兵,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醉醺醺的就迈了出来,张口喊道:“娘们呢,娘们去哪里去了?来陪老子快活!”
杨延宜几乎要被气炸了,他望向猛如虎,使了个眼色。
猛如虎会意,一把捏住那士兵的脖子,砂锅大的拳头,将那士兵一拳砸翻在地。然后又带着十几名士兵,就闯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阵拳脚痛殴在肉体上的沉闷的声音和一阵痛呼声。
片刻之后,猛如虎带着士兵们出来了,身后还跟着用麻绳绑缚的十几名士兵。
其中一人挨的拳头最多,他上身穿着丝绸的内衣,胸怀大敞,脚下却蹬着一双牛皮战靴。
那大汉一边不住的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老子喝点酒,快活一下怎么了!这些都是建奴的女人,不上白不上!”
此言一出,那披着披风的女子跪倒在地,痛哭着说道:“大人!民女本是这铁岭城中的良人,被那建奴强掳到这里来的,民女不是建奴!”
屋里面还有十几名女子,身上穿的衣服也都非常的单薄,她们仿佛预感到救星来了一样,都跪倒在地痛哭了起来,表示自己是大明的,不是建奴。
那将领一愣,嘶吼道:“就算是大明女子,既已委身于建奴,便于那建奴一样!老子辛苦跑这么远,玩一下怎么了?”
见到这边吵闹起来,门口围的人是越来越多。
这番话把杨延宜给气笑了,他指着那些女子,对着那将领厉声喝问道:“她们之所以受此屈辱,是她们愿意的吗?是她们要求的吗?”
那将领语塞,不知如何答话。他一番“受害者有罪论”把杨延宜给气了个不轻。
身为大明军人,见到同胞如此惨状,竟然还起了亵玩之心,当真都是畜生!
杨延宜又说道:“是因为我们大明士兵没有保护好他们!有罪的,是我们!”
他这一番话下来,那些可怜的女子哭得更是伤心了。
周围的新军们,也都瞪红了眼。
如果不是杨大人保住开原,那他们的父母、妻女又何尝不会受到如此屈辱呢?
那将领还兀自嘴硬,说道:“就算是这样,那本将军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管!”
“杨某乃天子亲军,纠察军纪,是杨某分内事!如何管你不得!来啊,请出军旗,拿这些践踏同胞的狗贼,祭旗!”
天子亲军们,齐齐的唱了个诺,把那军旗牢牢的插在地上,拖死狗般拖着那些士兵,拖到门外。
士兵们有的还想反抗,被亲军们几脚就踹翻在地上。
十几个士兵被身后两名亲军摁着,齐齐跪倒在门前。
那将领慌了神,猛烈的挣扎起来“老子是王化贞王巡抚的人,你敢杀老子?”
“斩!”
一声令下,十几颗人头落地,像皮球一样,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