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你手里拿的这是……?”
“一些糖果,我看京中的孩童都爱吃,所以就买了一些。”
对面那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后质疑:“就带这些东西?你觉得,咱们那位殿下会被这些东西打发?”
谢凭风只知道皇女殿下逼走了好几个老师,却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连小殿下的性格,也是知之甚少。
他不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既然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正处在爱吃糖的年纪,应该会喜欢……吧?
那人摆摆手:“这位小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无情。不光不懂得‘情感’为何物,而且,听说她性子顽劣的很,之前教她的那位张大人,被她莫名其妙泼了墨汁,还有那位李大人,寒冬腊月的就被她推到水里。”
他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谢凭风手中的方糖:“这种小祖宗,哪里是一个糖就能打发的。”
谢凭风当时年轻的很,想法也与许多官场上的前辈不同,他在有些担忧的同时,却也想,好端端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师呢?
总会有原因的,把错误全都推到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身上,也太不负责任。
那人见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恐惧,于是也不再多说,二人心里都想着东西,就这样到达了宫里。
同行的人要去找皇帝,与他并不一起,所以刚到宫门,二人就分开了。
谢凭风有些紧张,攥方糖的手心都出汗了,汗水把糖纸浸湿,此时又是夏天,等谢凭风把糖捧起来一看,外表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了。
完了。他想。
本来小殿下就不一定爱吃,一看到这种糖纸,岂不是更不肯接受了?
听说小殿下捉弄走了好几个老师,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捉弄自己吧?
自己不会上任第一天就结束吧?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把糖悄悄塞到一边,但给他带路的小宫女却告诉他:“谢大人,殿下就在前面了,您自己去,还是我陪着您?”
谢凭风看向前面,的确有一道身着红色衣裙的人影,坐在柳树下的湖边。
谢凭风连忙摆摆手:“我自己就好。”
他待会儿还得偷偷把糖果扔了呢,可不能让小宫女看见。
小宫女走后,谢凭风吐了口气,四处环视着想找个地方,看看究竟把糖偷偷放到哪里好,结果却刚好与眼前的小人儿对视。
二人隔的不算近,但谢凭风就是觉得,她眼睛与同龄人不同,没有活力和生机,总感觉冰冰冷冷的。
谢凭风没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乱动,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小殿下也淡淡的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手里的方糖已经化了不少,不用猜,谢凭风也能感受到里面有多黏腻。
走近以后,他看到小殿下的眼神一直看着手里的那块糖,于是局促的把糖递过来。
“我……不是,臣……臣给殿下买了一块糖,不知殿下……”喜不喜欢?
他没问出来,眼前的小孩子就起身,拿过去了手里的糖,在手里仔细端详,眼神里都是好奇。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谢凭风脑海里,这位小殿下,不会连糖果都没吃过吧?
他觉得这个猜测有些离谱,但看到小殿下的表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谢凭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抬起头看着自己,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出现:“什么东西?好好闻?”
谢凭风维持着表情,以免自己心里的惊讶会太过明显。
堂堂皇女,天子的孩子,而且还是天子唯一的孩子,竟然连糖果也没有吃过吗?
谢凭风从自己手里拿了一块,给她示范,教她怎么剥开:“这是糖果,就是这样打开,然后就可以吃了。”
卫若鸿够不着,向下拉着他的手,直到位置足够低,然后她凑过来,闻了闻他手心里的糖,然后一口吃掉。
好像他家里的小狗狗……
谢凭风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想什么呢,把皇女比作小狗,他不要命了?
卫若鸿好奇的吃着嘴里的糖,谢凭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皇女身上的衣服,谢凭风猜,大概价值连城,不过不知为何,这衣服却脏的很,裙摆处沾着污泥,而且衣领,袖口处也有污渍,似乎是用膳时留下来的。
没人给她洗衣服吗?谢凭风不懂。
卫若鸿虽然一直没有流露什么表情,但她浸在水里的腿却晃了晃,似乎很高兴。
谢凭风见她似乎很喜欢,也放了心。
原来再顽劣的皇女殿下,也就是个爱吃糖的小孩子。
仅仅一天,卫若鸿就接受了他,具体体现在,吃完口中的糖,就拉拉谢凭风的衣角,等谢凭风给自己剥完,然后再凑到他的手心一口吞下。
直到最后,看着卫若鸿一个人已经吞了五大块方糖,他怕皇女殿下吃坏了牙齿,这才制止她。
“殿下,这种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咱们下次在吃,好不好?”
卫若鸿抬头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谢凭风有些惊喜,这么问,是允许他下次再来吗?自己这是成功的被小殿下认可了?
“明天,明天好不好?”
卫若鸿点头同意。
第一天是熟悉的日子,到了第二天,就该正式教学了。
他不确定卫若鸿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教学方式,来之前忐忑的还买了好几块方糖,每一块的样式和味道都不一样。
呼,这样应该就能保证教学过程顺利进行吧。
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本来打算,等小殿下学的不耐烦了,就给她一块方糖,还特地拿了很多,结果小殿下学习出奇的认真,唯一吃的两块糖,还是谢凭风觉得她聪颖的很,主动给她的。
奇怪,小殿下明明挺听话,怎么之前的人,都说她顽劣呢?
他心里那杆秤已经不自觉的偏向了卫若鸿,他试探性的问了问:“小殿下,张大人……您还记得吗?”
卫若鸿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凭风被她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寒,本以为她要发火,却不曾想她却回答了自己。
“记得,一个爱打人的臭老头。”
谢凭风有些讶异:“他打你了?”
卫若鸿点点头:“我不会用筷子,他动不动就打我手心,还说我有损皇家颜面,我烦了,就把墨汁泼了他一脸。”
后来谢凭风才知道,在过去好几年里,宫女们只会端上一碗在寒酸不过的饭菜给她,筷子都不准备,她只能靠一把旧勺子,笨拙的盛着吃,久而久之,自然就不会用筷子了。
卫若鸿想起来了什么,又接着说:“还有一盒姓李的,我背书困了,他让我大冬天的去雪里呆着,说是提神,我觉得他很讨厌,就把他推到水里了。”
谢凭风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不会随便打人,也不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大冬天去雪里提神,不然被泼墨汁的,推到水里的就是自己了。
他有些紧张的问:“殿下,那……那臣呢。”
卫若鸿毫不犹豫:“你很好。”
谢凭风的惊喜都掩饰不住:“真的吗?”
年幼的皇女点点头:“真的。”
“那……臣下次来,再给您带些别的糖,好不好?”
“好,我要那种有动物形状的。”
“臣记住了,下次多给您带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