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毅将皇帝刘辩及陈留王等一行人引入庄园内后,便让仆人前去准备洗浴之物及吃食。
庄内苍苔布满了小径,绕过一片竹林,倒有一点艳红从苍绿中探出头来,古朴盎然。
待刘辩刘协两人简单洗漱完毕之后,闵贡简单安排好了防卫事务后,也入了屋子。
待仆人将吃食端上来后,几人神色各异。由于崔毅的庄子住得偏僻,所吃的食物都是自耕自足。
刘辩刘协他们常年居住皇宫,何曾见过这般粗糙的食物,刘辩皱着眉头夹了一筷子就忍不住吐了。
倒是刘协,吃了不少。
就在众人踌躇宽慰天子刘辩之际。
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弯下腰禀报道:“禀陛下,校尉袁绍、淳于琼、赵萌、鲍信、曹操等人领兵已至庄子外,是否接见?”
刘辩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陈留王刘协。
“陛下,诸位大臣不辞辛劳昼夜救驾而来,不如你我一道亲自前去慰问,以稍宽其心。”刘协眼睛微微一眯,,丝丝精芒闪烁,霍然起身道。
“好,便依皇弟之言。”
那人连忙轰然应了一声,转身前去传令了。
崔毅、闵贡见状,面色却是均不由微微一动。
怎么自己这位少年天子,好像比较听陈留王的话?
这似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只是当下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天子刘辩陈留王刘协已经踏出了门,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庄园门外。
数支人马约莫两千余人整齐地陈列在道路两侧。
“袁”“曹”“鲍”字等数面旌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前方,所有的士兵都穿着盔甲,手持长矛、大刀,在白天下闪烁着逼仄的寒芒。
最前方门口处,袁绍、淳于琼、赵萌、鲍信、曹操等将领穿着甲胄按剑而立。
位于中央位置的袁绍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他会是第一个寻找到天子的。
但不料还是慢了半步,被闵贡争了先。
更为不爽的是,赵萌、鲍信、曹操等人也在自己抵达不久后相继到了。
这样一来,有些事情便有些不好操作了。
不过幸好的是,闵贡是袁氏门生。
而且昨夜在灭了张让等人后,自己派人通知了叔父袁隗他们,趁此机会清理内宫其余势力掌控宫中局势,将皇宫里里外外的紧要关口换成了袁氏门人。
而在边侧身披红袍的曹操,一边安静等待天子他们,一边却在琢磨着当下的局势,心里替朝廷动荡的局势有些担忧。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何进听信谗言,最终自食恶果,而自此之后,朝廷怕是将彻底的陷入动乱之中。
最为要紧的是,何进死前诏令而来的边将丁原、董卓之辈,该怎么办?
那些可都是野心勃勃的豺狼之辈啊。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忽然往旁瞥去,看了看淳于琼、赵萌、鲍信等人,最终落在中央那道儿时玩伴器宇轩昂的人身上,神色莫名。
倒是忘了他们。
原本有张让等阉贼、大将军何进几家彼此牵制,如今这两个劲敌都消失在了历史之中,那么接下来,朝廷之内还有谁能够是他袁氏的对手?
他又想起南阳的许劭在他颁布的月旦评上对自己的那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的评价,目光从迷茫到渐渐坚定,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微微紧了紧。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皇帝刘辩和陈留王的身影显露出来。
“末将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袁绍、曹操等一干将领率先跪伏行礼,沉声说道,声音里有些悲怆。
再其后,将士们如出一辙地手持武器单膝跪地,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气势骇然。
刘辩看着此等熟悉的场面,想着今是昨非,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上前伸出稚嫩的手掌,虚扶起袁绍等人,泣声道:“各位爱卿,快快请起!”
袁绍等人起了身,看着刘辩的模样,都不由受了感染,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涌了出来。
一时间,场面悲恸不已。
待众人寒暄完毕后,袁绍立即让人牵过自己坐骑过来,让与天子刘辩骑乘,他自己则骑了一匹劣马。
一行人往来时皇宫的方向赶去。
“幸好天子蒙上天庇佑无恙,否则你我只怕都要成为千古罪人了。”袁绍缓慢骑在马背上,抬头瞥了前方刘辩的身影一眼,对一旁的曹操笑了笑道。
“本初说得是,只是可惜了大将军,当日与大将军扶少帝正君位把酒言欢仿若还在昨日,不想一夜之间竟然天人永隔。若是当初他肯听操的劝……”曹操有些唏嘘地说道,只是忽然想起什么,看了袁绍一眼连忙住了嘴,只是极轻地一叹。
“孟德说错了吧,若不是绍劝将军让外将领兵入京,只怕张让那些狗贼此时还在宫里逍遥罢,只是未曾料到他们竟然狗急跳墙害了大将军。”袁绍眯了眯眼,沉默片刻,淡淡答道,语调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客气。
“或许吧,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又有何重要呢?眼下重要的是尽快稳住朝廷局势,不使其动荡不安。”曹操笑着打了个哈哈。
“孟德所言极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我同心尽快稳住朝局。”袁绍侧身朝他抱拳一笑。
曹操也还礼大笑。
有风吹来,道路两旁高高的青草丛弯腰起伏,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昨夜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只怕如今闹得全城皆知了。本初你说,城外的丁原董卓他们得了消息之后,会作何反应?”曹操突然转头问了句不知头脑的话。
袁绍握缰绳的手不由一怔。
二人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风拂过袁绍的眉眼,隐隐有些褶皱。
——————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了十余里。
就在此时,异象突生,只见地面震颤,尘烟滚滚而来,远处一支黑压压的人马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
所有人的脸色嚯地就变了,纷纷惊惧不已,莫非此地还有黄巾贼等乱贼不成?
袁绍曹操连忙指挥众人将天子及陈留王仔细护在大军中间,自己则与鲍信等人领着数十骑手持兵器纵马而出,凝神以待。
仿佛刹那之间,那支人马便飞奔至面前,嗷嗷叫地迅速列成了阵型。
竟然尽是骑兵!
当先一将身穿黑色盔甲,持矛,策马飞奔,雄壮威武,一双虎目神采飞扬,厉声喝问道:“天子何在?”
其声如雷霆,袁绍这边的许多人都被吓得手有些发抖。
天子刘辩更是被吓得紧抿起嘴唇,肩膀颤抖,不敢出声答话。
那人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再次持矛跃马大声喊道:“天子何在?”
大伙儿正慌乱间,却见袁绍按剑勒马而出,凌厉地目光在那名武将的身上扫过,冷冷道:“天子脚下,匹夫安敢如此猖狂,是欲本将手中之剑是否锋利否?”
那人瞥了他一眼,咧嘴大笑道:“风有些大,可别笑闪了老子的腰。”
袁绍却是懒得再费口舌,用力一夹马肚子,向不远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将领冲去。
他方才已经瞥见了旌旗之下那一闪即逝露出的肥胖身影。
想要给他们这些人来个下马威,好回朝之后占据有利形势么?只怕他是打错了算盘!
袁绍就这样像莽夫一样冲了过去,对方那人愣了愣,旋即嘴角顿时绽起了一丝狞笑。
被人轻视了啊,放眼整个西凉,自己的勇力可是能够排得上前三的存在。他同样一拍胯下战马,倒提长矛骤然加速。
袁绍望着那人由远及近,仔细调整着马速,尽量让身体与战马起伏的节奏协调,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六十步……
只是瞬间,袁绍就做出了决定,他利落地取出长弓,搭箭,深呼吸了一口气,一箭射出。
他在冲出之前就已做好了不与对方近战的准备,对方人高马大的,明显力量极大。
打仗,有的时候要靠脑子啊!
他轻轻的笑了笑。
“嗖!”一道急掠而来的电光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咔嚓一声,箭矢从那人粗糙的脸上擦过,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远远地钉在了地面之上。
那人胯下的战马受了惊,高高跃起马蹄,悲鸣一声,将主人给甩了出去。
那人在地面上摔了个晕头转向,待回过神来时,锋利的剑刃已抵在了他的喉咙脖颈处。
风凉凉的,吹透人背后的冷汗。
咕咚咕咚,他的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脸色铁青地抬头看向马上的袁绍,只觉得憋屈无比。
袁绍望向对面,冷笑道:“再不出来,便休要怪绍手中之剑宰人了!”
后方,所有人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此时才终于看清这位袁氏长子袁绍的真正本事。
曹操一双细长的眼睛渐渐眯起,闪烁着某种光泽。
——————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只有呼过草丛带起的呲呲声。
一道爽朗笑声打破了僵局。
只见数千西凉铁骑身后马蹄响动,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颅,有人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高声呼喊:“本初手下留情啊!有什么话慢慢说!”
话音刚落,那人就纵马来到了场中两骑的跟前。
一匹极高极肥的战马之上,驮着一个身穿金色皮甲的肥胖身子。
“董卓?”袁绍微微愣了愣。
他一边朝袁绍咧嘴拱手笑了笑,一边转头朝地上的那人抡起马鞭,劈头盖脸地抽在那人的身上,嘴里嫌弃地呵斥道:“胡车儿还嫌不够丢人?快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胡车儿立马怏了下去,他讪讪笑着龇了龇牙,后退几步拾起地上的长矛,灰头土脸地往西凉军中大步跑去。
望着胡车儿安然无恙地回到阵中,董卓脸上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他回过头换上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在马背上朝袁绍拱手笑道:“西凉苦寒之地待惯了,老子手底下这些人欠缺教养,养成了见人就想砍的怪毛病,丢人呐!还请本初兄大人大量勿怪!勿怪啊!”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对方身后还领着几千西凉骑兵。
重要的是,董卓是当初袁氏内部商定请来的援兵,如今形势之下,只怕需要用他的地方还很多。
于是袁绍摆了摆手,微笑道:“不知者无罪嘛!绍方才还以为是张让那伙阉贼的手下,这才不得不出手。要是早知是仲颖兄的手下,岂会大打出手!”
董卓眉毛挑了挑,笑眯眯道:“万幸未能酿成大错,但凡伤了本初一丝毫毛,否则我董卓有何面目去见袁司空他们!”
说到这儿,他眼珠轻轻转了转,抬起肥臀往袁绍后方瞥了瞥,试探着问道:“本初兄,我听闻天子被张让阉贼挟持出宫后,便马不停蹄地点了人马赶来救驾,可惜一直未能够碰着,不知天子可在此处?”
袁绍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淡淡笑道:“幸亏众将士用力,我等已将天子从贼人手中救出。走吧,随我见驾!”
“那就好,那就好!”董卓拍了拍手,眉开眼笑道:“嘿嘿,那便有劳了!”
待袁绍调转马头之后,却见那在袁绍面前谄笑肥胖如球的胖子背影悄然挺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