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刘修与荀攸走出房间,庞德公与庞山民父子自然要亲自送行,黄承彦自然也不好一个人独坐。
刘修满脸微笑着抱拳与众人告了辞,庞山民亲自领路,前往贵客房间休息。
等刘修他们远去,庞德公这才带着黄承彦这位多年至交重新回到房间。
再度望向庞德公,黄承彦不由会心一笑,旋即语重心长道:“你庞家之前一直在一旁观望,始终不肯表态,说到底还是忘不掉当年被朝廷冷落吃足苦头的那点小疙瘩。只是殊不知,你我既身在局中,尤其是乱世,又岂有白白得了安稳日子的头等好事。此子年纪轻轻便有这等魄力与名声,将来成就注定不会比他老子低,公既然应允了他,怕是要在治学一事上多费些功夫才行。虽说你我活到这个岁数份儿上,功名利禄生死都已置之度外,但却不得不为子孙后代谋些福运攒着。”
庞德公附和着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一声,道:“多谢黄兄提醒,我既然答应了他,自会上心做好此事。”
他忽然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捋须眯眼笑道:“只是我这把岁数了,只是有些担忧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人难免会出些乱子,黄兄既然无事可做,何不前来相助我一把?”
“好你个德公,我好心提醒你,你倒反而要拉我也下水。”黄承彦冷笑一声,花白的胡须气得胡乱飞,他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若是你我两家能够结成亲家——”
庞德公的脸色不由轻轻变了变,低头不语,半晌,缓缓说道:“山民虽然性情温顺,但婚姻一事,早与我有了约定,不可强求于他。但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会寻找机会与他谈谈心,看看他的心思如何。月英年纪也还小,她虽然形貌有些奇异,但天资聪慧乖巧懂事,纵使我儿与她无缘,我保证一定帮她寻找一个好人家!”
黄承彦收回视线,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轻声答道:“或许只能如此了。也罢,我届时也在书院挂个虚职。”
庞德公微微一笑,道:“哈哈,如此甚好。”
黄承彦又道:“既然有了抉择,你家山民或许也该出仕去寻个官身磨砺一番了。如今荆州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以他的才能,谋个郡丞左右的官职当不在话下。”
庞德公摇了摇头,抚须眯眼道:“以眼下的关系,要让山民去做荆州之官易如反掌,不过他若想以后挑起庞家的大梁,还是须得去好生磨砺一番,才能勉强堪当大任。我准备让其去刘修治下担一县令。”
黄承彦错愕了一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这分明是在提前下注将来刘修能够胜过刘琦接管荆州,欣赏说道:“还是庞兄眼光毒辣,敢于提前下注!”
庞德公淡淡答道:“老夫要做,就做一把大的!”
——————
时间回到二月时分。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降落在了洛阳城。
整座城池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之中。
一如现下朝廷的扑朔迷离的局势。
京师洛阳。
东街。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袁府的府前,一名气质俊雅、身着甲胄的的中年男子从车中走出,门口处几名仆从立刻冒雨撑伞上前,簇拥着他进了太尉府邸。
袁绍自从随何进入宫平乱立下刘辩为帝之后,在大将军府邸的地位就水涨船高,如今已被提拔成了司隶校尉。
在何进众多心腹之中,地位当数得上前三。
可谓一时风光无二。
反观他从小的死对头袁家嫡次子袁术,自从趁乱被救出后,虽然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也恢复了官身,但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精气神般,浑浑噩噩地度日。
袁逢几次三番说教,他也无动于衷。
最终,袁逢无可奈何,只好上表请求将袁术外放地方,流落到了豫州汝南去任太守。
跟随他而去的,还有阎象、杨弘、纪灵等心腹十余人。
但今日的袁绍眉毛间却褶皱着,多了些愁绪,显得心事重重。
他快步往后院叔父袁隗的书房走去。
那里,他的父亲袁逢及袁家数位德高望重话语权极高的叔伯早已等待多时。
书房外,袁隗府邸的下人远远瞧见了袁绍,立刻上前替他禀报:“启禀家主,大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
屋内传来袁隗有些沉闷的声音。
袁绍推开房门,只见袁逢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杆烟斗,正在吞云吐雾,只是眉头紧锁。袁隗则位于下方左侧,他的对面则是另外几位叔伯。
袁绍上前微微欠身,拱手行礼说道:“绍见过父亲、各位叔伯!”
“绍儿不必多礼,快请坐!”
“来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家主!”
待下人为众人上好茶水,退了下去守好房门后。
一位袁氏族伯急不可耐看向袁绍道:“大将军怎么说?”
袁绍今日去往大将军府邸,便是受了袁家之意,劝说大将军早日何进率领兵马入宫,尽诸张让等其余宦官。
其实则是虽然张让等人势力较从前大不如了,但黄门、常侍这些宦官执掌大权已经天长日久,心腹依旧不少,他们打心底里十分记恨袁家,而袁隗身为太傅与何进共录尚书事,做事时常受阻,严重阻碍了他们袁家执掌中枢,于是袁氏让袁绍去往将军府邸邀其,让其早日决断为天下除害,整顿朝廷。
袁绍苦着脸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将军婉拒了这个提议,只言何太后不许。”
砰地一声响,一位袁家叔伯在桌上重重砸了一拳,咬牙切齿道:“有勇无谋的屠夫,如此机会,竟然都不会好生抓住!”
袁绍的目光平静。
袁逢的眉头皱了皱,呵斥道:“多大岁数了还如此急躁,绍儿明显话都还未说完,且听完了再发言不迟,如此行径,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那人讪讪闭了嘴。
“绍儿继续说下去。”
“是,父亲。不过,大将军听了我另外的提议。允许调集四方猛将入京,对太后实行兵谏。”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与他们袁家有什么关系。
太傅袁隗也是微微一怔,略一思索,猛然醒悟道:“你是说——”
袁绍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飘过一种讥讽的神色、一种奸诈的阴影,“叔父所想不错,如今乱世明显已经到来,唯有兵权在握方可成事。先前在大将军府邸时,时间仓促,我亦向大将军提了些人选,一是东郡太守桥瑁,一是并州刺史丁原。”
袁逢砸吧了一口烟草,眯眼轻轻点头道:“此二人颇具才能,又身受我袁家恩惠多年,倒是不错的人选。”
袁绍点头道:“孩儿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大将军让我等回府,明日确定之后便会立即下达诏令。若是在座叔伯还有更好人选,不妨提出来,明日我再奏明大将军。”
“绍儿心思缜密,此二人确实是不错的人选,我无意见。”
“我也是。”
“不知你们以为凉州刺史董卓此人如何?”就在大家发完意见之后,太傅袁隗缓缓睁开了眼眸,望向众人说道。
“董卓?那个黄巾之时逢战必败,在西华县更是几乎被打去了大半家底的胖子?若不是我袁家替他求情上书,只怕此刻还是阶下之囚。”有人嗤笑一声,不屑道。
“哦?可是你嘴里的那个吃了无数回败仗的人如今已经一州刺史,打得羌胡毫无反抗之力,如今手里少说也有着二十万人马了。”袁隗瞥了那人一眼,淡淡说道。
“这——”
“好了!大家都不要争吵了。”一支烟已经抽完,袁逢用烟斗敲了敲案几,略有不悦说道。
旋即,他望向堂前跪坐的袁绍,道:“吾儿以为如何?”
袁绍想了想,道:“当初征讨黄巾时,我曾与此人同在皇甫嵩帐下听命。以绍看来,董卓此人热衷权贵睚眦必报,豺狼野心之辈,若是要用此人,他必会效命,只是不可不加以提防。”
袁隗点了点头,旋即缓缓道:“纵使豺狼虎豹,在我袁家底下也得仔细趴着,何况不过是我袁家的一条狗。依我看,不妨诏令此人进京,以为助势,若真怀有异心,再设法除去便是。”
袁逢斟酌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便依汝之言,传令董卓也率兵入京,以便我袁家谋事!”
袁绍缓缓起身,抱拳沉声答道:“孩儿遵命!”
——————
三月,董卓率军入京,即将抵达入城之时,大将军何进突然又心生反悔,于是派谏议大夫种劭劝阻董卓进京。
董卓不从,以西凉蛮夷已安稳多年不足为惧,为天下除害才是首要为由,悬停大军于渑池。
此后,桥瑁、丁原、王匡等人也相继领兵抵达境内。
何太后迫于四方大军的压力,终于同意下诏罢免宦官。
这一日,董卓正如往常一般斜躺在帅帐之内饮酒赏乐,忽然一名亲卫急匆匆闯入大帐。
晃噹!
董卓手里的杯盏猛地掉在了地上。
他猛然惊起,满脸震惊。
大将军何进被斩杀了!
张让等人挟持少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从复道仓皇外逃!
“来人,擂鼓聚兵,速传诸将帐府议事!”董卓一把掀开营布,大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