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宣愣住。
“你说什么?!”
燕红提反而不说话了。
“他没有倾心于你吗?”欧阳宣觉得以自己的年纪还没有到老糊涂的时候。
他清楚记得,因为这丫头的凶悍和残废,他想着婚约恐怕要作废。
没想到,在檀公子第一次见到这丫头之后,就诚心诚意来商量成亲的事。
这事不仅是他,就连檀老狐狸都很意外。
据他所知,檀郎虽然看上去和善,但是却目下无尘,而且似乎从来不喜欢女子,同游同睡同出同进的知己好友却有很多,一度让檀宰相怀疑他好男风。
其实当初的戏言,檀宰相也是另有打算,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未婚妻,最起码还能遮掩一二。
檀宰相怎么可能想要一个双腿残疾且命不久矣的儿媳,但是到底拗不过儿子,只能暂时妥协。
这种妥协显露出来,让欧阳宣不怎么高兴,又是檀子素送来许多东西,欧阳宣拿着都觉得亏心,这才不与檀狐狸计较。
欧阳宣也是过来人,他看得出,檀公子是真的挺喜欢这丫头的,虽然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但是眼神骗不了人。
燕红提听他说完,道:“眼神怎么骗不了人?他嘴上说喜欢就是喜欢?这不是很莫名其妙吗?他为什么喜欢我?理由呢?”
她才不信有不讲条件的爱。
她一无容貌,二无才情,更没有与他有朝夕相伴的柔情蜜意,更遑论患难与共的情谊。
他的喜欢从何而来?
欧阳宣一时语塞,就是啊,理由呢?
他问过檀公子,好像并没有说出什么理由,可是那眼神,那矫情劲儿,明明就是陷入情爱的少年郎。
燕红提看他模样,知道他恐怕也被檀子素蒙蔽,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公子,手段颇多。
骗子被另一个骗子骗了。
他明明说是父母之命才不得已娶她,可是事实上是因为他执意要娶,檀宰相不得不妥协。
他在掩藏什么?
“凭我的经验,他是真的喜欢你。”欧阳宣终于开口。
这句话对燕红提来说苍白无力,“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欧阳宣觉得这摇头似乎在感情方面缺根弦。
这感情啊,说复杂很复杂,千辛万苦也许不能让对方喜欢。
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一眼就能倾心,说不定檀公子对这丫头就是如此。
燕红提抚了抚乌玄的背,笑道:“就像当初你对我娘那样?”
欧阳宣脸色一变,“没大没小,我和……和她也曾经是两情相悦。”
燕红提摇摇头,她真没看出来他们两情相悦,从小的经历让她明白,男女之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不止经不起考验,还要折磨无辜者。
远到她爹娘,近到秋水莎和秋水时。
“这样,你把檀公子的喜好,从小到大的经历统统查清楚,我有用。”她对檀子素很不放心:“如果有可能,你把檀宰相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一下。”
说完,她便把还想要说什么的欧阳宣撵了出去。
欧阳宣敢怒不敢言,在门口一跺脚,小声骂了句,“不孝女!”
拂袖而去。
燕红提想了想,借用乌玄的灵力连发两道传信符。
一道给孟追欢,一道给郑提。
“阿提,我觉得你最好远离这些事。”乌玄道。
“为何?”
“连七政宗都暗中调查的家伙,他肯定不好惹,不知道会有什么隐秘,你这样冒冒然,恐怕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以前的燕红提自保第一,如今却太不谨慎了。
燕红提明白它的担忧。
只是现在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一团没有头没有尾的乱麻。
特别是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令她浮躁。
总觉得自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迫在眉睫。
不过很快,乌玄话风一转,眨巴眨巴的小眼睛:“这些天你们的见面我也看在眼里,的确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异常,如果说奇怪也就奇怪,在他看你的眼神……”
“他的眼神怎么了?”一直不都是笑眯眯的老好人吗?
这些天以来,几乎每次都是在欧阳府的角角落落转悠,他简直是不辞辛苦走过欧阳府的每个角落,介绍每一株花草灵植。
乌玄也说不清楚,檀公子每时每刻都是那样深情的眼神,那样的眼神绝非一朝一夕。
“我总觉得他以前就认识你,你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乌玄只能这么问。
燕红提把自己十几年的记忆来回翻腾,她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整天除了干活就是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想着怎么样才可以少挨打。
按照谭公子的年龄来说,她小的时候,檀公子顶多也就是十几岁,面貌变化再大也有限。
就长成这样的人,她怎么会忘记?
“你真的觉得他喜欢我?”燕红提皱眉。
如果对方真的是虚情假意,她也一样虚与委蛇,但是如果对方真的是深情厚谊,倒让她有点心虚。
“这个……他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护你护的有点过分,你没有感觉到吗?”
燕红提一脸疑惑:“你认真的吗?我从来没有感觉到。”
乌玄点头,“大概是因为行止总是跟在你身边,你并不觉得檀子素对你的好已经超过了界限。”
她越听越糊涂:“举个例子?”
“比如,他每次来都带一大堆东西,逗你开心,会观察你的喜好,陪你用膳总是按你的口味。你喜欢谈论灵植,他每次都耐心讲解,甚至把可以配成的丹方都告诉你,你都不知道吗?丹方很多都是秘密。”
“这难道不是作为未婚夫最基本的吗?他说了,是为了好好照顾我,他是个负责任的好人。”
他说过会好好对她,她一直确信这一点。
檀子素是个好丈夫,也可以说这是檀子素的伪装。
“那他没必要那样的眼神看你吧?”
“什么眼神?”
“很喜欢很喜欢的眼神。”
燕红提叹口气,终于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背:“行了,你接触的人也不多,怎么知道那代表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乌玄不服气。
“我相信你。”燕红提低头翻书,头也不抬:“即使他很喜欢我,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为她所用就好。
一件事只要掺和到个人感情上面,就会麻烦许多。
本来想着如何坑檀子素,一个个全说他喜欢她,倒让她有点心慈手软了。
乌玄不愧是她最知心的亲人,在一片弯弯绕绕中,终于领会了她说不出口的意思,仰头道:“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何解?”她停住视线。
“郎有心,妾无意。你并没有错。你就继续保持原状就好。不去喜欢他,他也许还能继续锲而不舍的对你好下去。”
“那如果他因为得不到由爱生恨呢?”一个人的仇恨之心不可小觑。
乌玄回忆:“我这一路走来路过许多地方,最近修仙界有位很有名的美男子,凡是和他见过一面的女子,对他都心存好感,全是赞美。排着队想当他的炉鼎。”
燕红提呵呵笑了两声,“是你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这天下还有这样的事?”
“只能是你孤陋寡闻了,这世上不仅有你这种除了活下去和变强,视其他事全都是狗屁的人,也有满脑子情情爱爱重于一切的人,你应该感谢这些人,否则在修仙路上得多拥挤啊!”
这一点燕红提很赞同,修仙的资源是有限的,如果人人都和她一样,她拿什么和别人抢,不得天天你死我活?
乌玄又道:“这个美男子我们还都认识?”
它笑得神神秘秘,燕红提立马恍然大悟,美男子,炉鼎,问道:“你说的不会是清如许吧?”
“当然是他!”
当它听到清如许的消息时,其实既高兴又失落。
一觉醒来,曾经的同行者已经在它之上。
燕红提只记得上次见他,他那阴晴不定的样子还有些可怕,后来琢磨一下,恐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那妖月能从合欢宗最底层爬上来,手段很是凌厉。
清如许无父无母,唯一亲近的只有她和乌玄,想来妖月肯定拿她的性命威胁过清如许,他才会在仓促之下做出那样的决定。
如果下次见面,还是要解除契约。
想到这里,她又问乌玄:“你想不想和我解除灵兽契约?”
当初她弱小,想要更多的助力,但是现在对她而言,乌玄是她的家人。
乌玄直接摇头:“我不想啊,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燕红提并不会让它做任何不愿意的事,因为灵兽契约,它才能够凭着细微的感应回到她身边。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家人。”它总是陪着她,不见了跋山涉水也要来找她,比她爹靠谱多了。
“阿提!”乌玄鼻子一酸,只恨自己未能化成人形,好抱着燕红提大哭一场。
“行了,你俩收一收。”坐在角落打坐的龙行止睁开眼睛,“乌玄,你有什么好主意让檀子素能够坦诚相待?”
这只乌龟和燕红提一个脑回路,都想着怎么利用别人成全自己,燕红提还有些良心上的负担,乌玄却没有这种东西。
“昏庸无道的帝王为了搏美人一笑,什么做不出来?
这里面的事说简单也简单,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心中有一个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但是你最爱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才能瞑目,你会不会说?”乌玄觉得龙行止肯定懂。
龙行止点头。
燕红提摇头:“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秘密,打死我都不说,为什么要说给一个快死的人听。”
乌玄叹气。
龙行止却轻笑:“你有秘密吗?”
燕红提一顿,摇头:“从来没有。”
龙行止又去问乌玄:“你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你吗?”
“有。”乌玄毫不迟疑。
“我从来没有……”她狡辩。
“好!”龙行止阻止她说下去:“现在,听乌玄说,你想知道的是什么秘密?”
乌玄立马道:“我想知道你目前最强攻击手段是什么,我想学。”说着,它眼睛闪闪发光。
龙行止嗤笑,不愧是她的灵兽。
燕红提也被它问愣了,想了想,看向自己的手,“自然是剑!”
在她第一次用剑的时候就喜欢。
只是短短几个月,对她而言,不能用剑的日子很难熬。
乌玄脸都黑了:“难道就没有别的?我现在用不了。”
它好想早点修个人形出来,阿提喜欢的,它肯定也会喜欢。
“这算什么秘密?!”龙行止觉得孺子不可教。
“我来问你。”龙行止蹲下来,与燕红提平视。
燕红提认真点头。
“我问你,你有没有一个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他眼神凛厉,燕红提垂目点头。
龙行止知道,她肯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很多时候都会回避他的目光。
“好,那你现在会告诉我吗?”
燕红提迟疑,而后摇头,移开视线:“不能。”
一寸之地是他的。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还给他。
“那么,如果我说,我将命不久矣,临死之际,你会不会告诉我这个秘密?”他极为认真地说道。
她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保护我?”龙行止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
她弱成这样还夸下海口。
燕红提忽然抬眼看他,“我说我要保护你,你不会死的。”
龙行止啧啧称奇,“你为了救人都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还需要我保护,你还能保护我?你神仙转世?”
这种蔑视令她升起一股无名火。
燕红提把书简摔进他怀里:“这个秘密,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使只有短短一梦,她也感受得到龙行止对雪苏河的情谊。
雪苏河拿走了他的魔丹,他进了雪髓洞之后的事情肯定不太好,才让他到现在才能从雪髓洞走出来。
换位思考,他大概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经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吧?
正这么想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噗……
龙行止吐出一口血,面容透出一丝灰败。
燕红提有点搞不清状况,她一个书简还把他打伤了?
龙行止倒在地上,似乎已经虚弱至极,“快走……”
这?
她往四周望了望,四下无风,月光皎洁,门口的几颗含玉珠依旧发出柔和的光线。
她弯身,拉起他的手。
“我中毒了,应该是有人要害你,你快走……”他继续呕出血来。
自乌玄身上发出白光,罩住燕红提的身影:“阿提,你还发什么愣,咱们赶紧走吧!”
她微眯着眼睛,神情复杂:“那他呢?怎么办?”
乌玄满含愧疚,“这种时候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燕红提放下手,继续低头扶额。
“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龙行止说着,忽而,狂风大作。
乌玄都险些掀飞出去,门窗嘎吱作响,扬起一层灰尘,扑的人眼睛睁不开。
“那,咱们走……”燕红提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乌玄立即同意,以灵力裹住她身形将要离去。
此时,龙行止却抓住燕红提的裙角:“你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关于我的秘密?”
燕红提垂下目光,定定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知道。”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像笨蛋?”她又一次问。
“你说什么?”他似乎很诧异她如此说。
她提高音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笨蛋?!”
边说边拿起手边的书简砸到他身上。
噗通……
噗通……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