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苏河告诉她这个世界是假的,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汲取力量的所在。
而她完全相信好友的话,信念一下子崩塌。
也因此,她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整整一年,她的修为停滞。
而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潜入魔界各个家族的禁术收藏室,又去了修仙界各宗门的藏书馆,遍阅典籍。
她妄图用自己的方法来冲破这种束缚,踏上了魔修之路,她的魔力暴涨,却拼命压制自己的修为,不愿意飞升。
这种修炼令她的魔丹变得非常不同,在魔界几乎无敌。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她没有和雪苏河比试过。
再过一年,分身雪苏河告诉她,飞升上界的雪苏河已经陨落。
她悲痛万分,爬上琼龙雪山最高处望着月亮喝了一夜酒。
不仅为了雪苏河,还有对未来的忧虑,甚至悲怆。
她各方面都与雪苏河相差无几,唯一就是雪苏河比她大上个百十来岁。可是,没过几年,他就死于上界,死因没有说出来,想必极其惨烈。
雪苏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统一魔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以众人之力击碎上界的阴谋。
可是她并不认同,越多的人越是人心叵测,让所有人奔着一个目标去牺牲,太难了。
但为了支持好友,她还是跟随在雪苏河身边。
她随着雪苏河收服大大小小的族群部落,为了不给族人招祸,戴上面具隐藏了真实面目,人称“铁面将军”。
为了快速累积魔力,她背着雪苏河吞噬了许多人的修为甚至生命。
她的修炼体系逐渐成熟,甚至可以吸收修仙者的灵气。
更多时候,她自然更习惯于吞噬魔族人的修为和生命,心中的贪婪也昭然若揭,最后,她开始吞噬周围所有的力量,包括战友族人。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吸收魔力所带来的被吞噬者的怨念越来越重,慢慢地,她开始力不从心,时常被怨念左右。
怨念令她的思绪烦乱,四处征战时间有限,吸收而来的力量得不到炼制,情况愈演愈烈。
魔丹时常暴走,甚至不受控制试图脱离她的身体,本能地不断吸收着周围更多的力量。
所过之处,花草枯萎,离她稍微近一些的人,她就不由自主去汲取他人的力量,她的金丹成了一个吞噬力量的容器,再也没办法自控。
魔丹力量外溢,形成一个保护结界,诸邪不侵,万夫莫敌,令她在战场无敌。
直到有一天,被雪苏河察觉。
而此时,她已经陷入疯癫,记忆都是颠倒错乱的,只是到了最后,依旧全身心信任着雪苏河。
有一天,雪苏河骗了她,让她走进了雪髓洞,拿走了她的魔丹。
燕红提的思绪随着魔丹而走,到了这时,她才恍悟到,自己一直跟随的,其实一直是魔丹。
魔丹被雪苏河所拿,被他炼制成了一件利器。
这利器,就叫做一寸之地。
见此情景,燕红提心中悲伤,在魔界,魔骨可以炼制成武器,但魔丹,很少拿来炼制。
这是魔界人的共识,偏偏龙行止最好的知己动了他的魔丹,最后,那魔丹被燕红提在秘境无意间找到。
……
天光大亮,燕红提眯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夕。
思绪纷乱,她下意识地打量周围,头顶帷帐少了一半,极其宽大的床铺,这还是她的房间。
他们还在欧阳府。
“你醒了?”有人道。
眉间是妖异的红色纹路,邪气四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盯着她。
燕红提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就是龙行止,她像在照镜子一样看到了自己,既亲切又怪异,忍不住就想上前。
这大概是龙行止第一次见她的感觉吧!
“你怎么样?”龙行止道。
燕红提却反问:“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那个叫禹夜的救得你。他把你救出来,又把被困的人带出地牢,临走的时候,他带走了魔界的人,其他人还在别院休养。”
“他已经走了?”
“是,他修为已能飞升,恐怕早就是上界眼中的肥羊,稍有异动就会被抓,只有魔界能暂时护佑他 。”龙行止为她倒了一杯水。
燕红提看着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认识了他,难怪龙行止不能离开她身边。
也许,他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这是他留下的信。”他一指,一张折好的纸在她床头。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遇事吹哨,四个月后相见。禹夜留。
四个月后,就是她可以恢复修炼的日子。
简短,只挑重点,是禹夜的风格。
她喝了杯水,才道:“狐紫烟他们呢?”
“也一道走了。欧阳宣这几日照常上朝,来看过你两次。听说他准备为你冲喜。”龙行止笑得幸灾乐祸。
燕红提自动忽略后面两句,问道:“这地牢中有什么线索?是谁指使的,使用者都有谁?存续多长时间了?欧阳宣知情吗?”
“我建议你嫁给檀子素。这里有一份地牢中所有人的自述,禹夜整理出来的,说你醒了转交给你。”说着递过来一样东西。
这份自述是印在玉简之上,颇费功夫,但却可以长久保存。
燕红提眼前一亮,禹夜真是个人才,来了这么会儿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打开,只看到第一行,就猛地合上:“李尽秋在哪里?”
……
欧阳府的一间小院中,一名老妪半眯着眼在窗前晒太阳。
她现在不想着长命百岁,不想着能够活下去,只是想在生命尽头看一看阳光,沐浴在阳光中,她十分满足。
她就是李尽秋。
阳彤儿离开的时候说一定会回来看她,让她一定要赶紧好起来。
可是,她的寿元据那人推测,不足半年。
呵呵呵,那人觉得他自己可心善了,念着当年的情谊让她苟延残喘半年。
可笑至极!
她曾经也是一个想着仗剑走天涯的侠女,却在幽暗狭窄的地牢中度过一生大半的时光。
那时,她执意下山,只怪自己太愚蠢,直到几个月前,本着最后一次相见,那人才说出真相,当年为了拐她下山,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
在她酿的酒中下了毒,令她对他倾心不已。
她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真好。
辚辚的车轮声响起,李尽秋望过去,看到了那日昏迷不醒的少女。
“九师伯。”燕红提道。
李尽秋神情一震,意识到了什么:“你……你是归元殿弟子?”
归元殿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已经是如此陌生,单单说出,就令她泪水潸潸而下。
“我是归元殿明阳峰奉化真人门下二弟子燕红提。”
在那份玉简之中,赫然写着归元殿明阳峰天许真人门下九弟子李尽秋。
她曾听师父说过,她的大师兄和九师姐一同下山游历,最后却不知所踪只有两把飞剑重新飞回了剑山中。
燕红提心念微动,使出有情诀,一枚弟子令出现在李尽秋的面前。
木制,上书归元殿明阳峰,简约朴素。
李尽秋伸手把弟子令放在怀中,失声痛哭。
这是在黑暗中痛苦挣扎时的所有希望和寄托,可惜被那人亲手毁掉,而且还逼迫她放弃了自己的飞剑,制造她死亡的迹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露出一个笑来,“我以为再也不能活着离开地牢,没想到还能见到故人。”
“我听师父说当年和你一起离开的还有大师伯,他……”燕红提料想大师伯恐怕已经惨遭不幸。
李尽秋脸色一变,几番犹豫之后,惨然一笑道:“他啊!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燕红提惊讶,大师伯害得?!
李尽秋接着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并不知晓。最后一次见他也已经是前几个月的事情了。”
燕红提犹记得那日和师父喝醉酒之后,师父对她和师姐说,她的大师兄是天下最好的大师兄。
“那你出来之后,岂不是会有危险?”这是潜伏在暗处的敌人,能够在明阳峰伪装那么多年,心机深沉。
“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不惧怕他杀人灭口,只是怕他会继续杀害更多的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好像还是在昨天一样。
一二百年,如此漫长,等出来之后却仿佛只是过了一天。
龙行止却道:“据我和禹夜推测,这个大师伯有可能是檀子素。”
“什么?”燕红提思量道:“你不是说妙手檀郎的后人不能修炼吗?如果是他怎么可能成为归元殿的弟子?”
这话却勾起了李尽秋的回忆,据她所知,大师兄精通医道,是用剑高手,但他也的确没有灵力。
连师父都说大师兄最好的归处是在万药山。
“这个府邸并不是皇上赐下的,而是檀丞相送给欧阳宣的。”龙行止道。
燕红提听后陷入沉思,如果原本是檀子素的,他何必多此一举?地牢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只是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龙行止在空中一拂,面前就现出当日檀子素与孟追欢到欧阳府的场景。
“是他。”李尽秋脸色苍白,手指指向了幻境中檀子素。
龙行止收回幻术,“你昏迷这几日,他一直想探病,我没允许。而我在这里做的护罩曾经被破坏了一次。而欧阳宣一直积极张罗着冲喜,恐怕也是檀子素的动作。”
“你是说,我最好嫁给他一探究竟?”燕红提道。
“这是比较稳妥的方式,否则我偷偷带着你这么个废人,在欧阳府没有办法长时间探查情况。”
他一如既往地直白言语表达,令她头疼。
“你容我想一想。”
……
琥州城近日又出现了新鲜事,还是关于欧阳府。
宰相之子檀子素与欧阳宣之女喜结连理,不日就会成婚。
据说欧阳宣之女是个病秧子,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并且还是个双腿残废的丑女。
这几日,往欧阳府丢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人与日俱增。
琥州城的百姓都骂欧阳宣仗势欺人,檀郎娶了那丑丫头,就是明珠蒙尘,鲜花插在牛粪上。
而此刻,牛粪正在准备嫁衣。
孟追欢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他?他是普通人,而你是修仙者,门第不合啊!”
“这做工比起仙袍也不差,绣得这凤凰也精致,九师伯,你看看。”燕红提把嫁衣捧到李尽秋面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燕红提?”孟追欢挡在她面前。
燕红提转身,“我听到了,这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这是皇上亲自定下的婚约。”
“你说不愿意,我可以去向皇上说,他们不会强逼你。”他越发焦急:“那就是个火坑,你可千万不能往里跳!”
火坑?
燕红提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老实交代!”
孟追欢挠挠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燕红提与李尽秋相识一眼。
“你们是不是也发现了檀子素有问题?”她道。
“也?”孟追欢声音放低,朝周围看了看:“怎么你也是另有目的?”
燕红提这才明白,原来是殊途同归。
难怪他一个修仙者能和普通人结交。
在一旁修炼的龙行止随手一挥,布下了隔音结界。
燕红提将这些日子发生事情简单向他说了。
孟追欢反而淡定下来,“我们七政宗发现了他的问题,因为我入门晚,年纪轻,容易被信任,长老们就派我探一探他的底细。”
“他曾经做过什么事,你知道吗?”李尽秋问。
孟追欢摇头:“我和他交好这几年,并没有探查出什么,他整日就在琥州城救死扶伤,我曾劝他去万药山,他也不去。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形貌改变很小,年纪要长我们几岁,却根本看不出,他好像一直都弱冠的模样,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很不寻常。”
“他身上难道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吗?”
“没有。我曾推测他是魔修,但即使是魔修,身上也会有力量波动。
”孟追欢紧皱眉:“这几年接触下来,我觉得他人品贵重,行君子之风,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本来我以为他不可能全部都是伪装,早晚露出马脚,这么多年,一点儿漏洞没有……”
燕红提又仔细回想玉简上的言词,出现最多的就是檀子素。
有时候他也会带着别人去地牢,更多的时候是他自己。
与直接吞噬力量魔修不同,檀子素去地牢时总是拿一些美食与精美的生活必需品。
脾气温和,也从不会疾言厉色,拿走他们寿命时明码标价,每次也只取一两年寿命,遵从自愿原则。
虽然说这个“自愿”挺不自愿的。
他用的方法会不会是一种近似“献祭”的方式?
只有这种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对身体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