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暗夜里悄无声息地向前。
此刻，龙照沉默以对。
“那我猜猜看。”燕红提不紧不慢道，识海中却隐隐作痛：“龙熙。”
龙照表面没动，却垂下眼眸，燕红提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她接着道，在脑海中回忆起所有的不对劲。
龙墨的白发，龙熙弯腰捡拾玉简，这些东西，在当时虽然不起眼，她却隐约觉察出不对劲。
“你还是不肯说吗？”
“我说。”龙照声音干涩：“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当时禹夜也晕了过去，但他身子无碍。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拼命为你输入魔气，才让你的丹田保住了。回来之后，你依旧昏迷。二哥每天寸步不离守着你，他为你输魔气也是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好在他损伤并不严重，而且他一直在隐瞒。”
“还有吗？”
“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龙照又想沉默，燕红提冷冷看他一眼。
“二哥说，你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恩惠。如果知道了，你肯定会想方设法延长父亲寿元，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会把我和二哥治愈好。”龙照说道。
龙熙？
他真的看人很准，也能揣摩别人的心思。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们。”从她接受龙墨一半的功力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真正的琼龙族圣女，她会担起圣女的责任。
龙照有些手足无措：“父亲说，圣女能够保护族人，我们也要尽力保全圣女。”
“嗯，我明白。”
这时，从窗外飞进一阵流光，慢慢在他面前化作一张信纸。
没想到最先回信的人是龙熙。
信上详细描述了她被救的经过，在她昏迷不醒之时，龙墨代表她曾亲自上门为救她的人送上贵重丹药。
龙熙这人也很有意思，他尽量的把燕红提欠的恩情缩小在琼龙族，甚至死去的龙墨身上，而且在信中依旧没有提到他的精心照料。
记得她刚醒来的时候，龙熙一脸笑意告诉她，她的丹田最起码得百十年才能恢复，她信以为真，还懊悔了一阵。
等到丹田修复，她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如今想到他当时的表情，其实笑的颇为幸灾乐祸。
如果不是他们倾力相救，或许自己的丹田真的需要百十年才能够恢复。
龙照在旁边一脸紧张：“二哥在信上说了什么？”
“他又不会说你坏话，你紧张什么？”燕红提笑道：“闲来无事，我们来对弈一局。”
“好啊！”龙照知道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一挥袖，信纸化作飞灰湮灭。
……
经过一天一夜，两架飞舟飞出了无月谷。
再过不久，就可以到达万药山。
棂儿和月轻舟的比试还在继续。
燕红提试着教龙照有情诀，在此诀修炼上，他确有天赋，很快就能够以有情诀御物。
短短几日，进步迅速。
她得出一个结论，有情诀还得多情之人修炼最好。她和禹夜即使天纵奇才，受困于情感不够丰富，发挥不出绝对的力量。
在这期间，燕红提也收到了秋水莎的回信，在信中依旧是她每日的琐碎日常，不过她最近很头疼一件事，她那个粘人又调皮的弟弟来到万药山门口，赖着不走，让她无可奈何。
秋水莎这个弟弟，只是一个和她从小长大的玩伴，对她很是亲近，炼毒天赋极高，不出意外，下一任的毒宗宗主会是他。
其实燕红提对于这个弟弟很好奇，因为她觉得，秋水莎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得不离开毒宗。
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要见面了。
万药山地处西南，山川秀丽，草木葱郁。
不久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和龙熙一起看了不少关于修仙界的秘报。
比如叶辰师兄已经到了化神后期，奉化真人与师姐一同闭关。
七政宗新出的天才弟子准备参加絮弗秘境。
魔宗宗主忽然暴毙，新任宗主是位叫做凉木的女子，修为强大，不容小觑。
灵兽谷开始收徒，为期三年，之后就会闭谷百年，专心教徒。
合欢宗宗主妖月进入炼虚境，屡遭天劫，闭关不出，宗内所有事务都由弟子清如许处理。
清如许近几年是修仙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备受修仙界女弟子推崇，据说风华绝代，万年难遇。
资质也称得上天才，已进入结婴后期。
这种进步速度堪称恐怖。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修炼天赋已是顶尖，可是这一个又一个的，年龄基本不满百岁，魔宗的凉木和合欢宗的清如许，都只有二十来岁，已经是可以在宗门中横着走的存在。
据秋水莎说，她那缠人的弟弟秋水时才十六岁，已经是副宗主的位置，准备在他成年后就成为毒宗宗主。
这些都是什么妖孽变态？
“你怎么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我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吗？”龙行止说道。
“啊？！你说什么？”燕红提问。
很快她收获一个白眼。
“这是我重复的第三遍，我问你有没有准备好，我要教你一套功法。”
显然，她错了一些重要信息。
龙行止看到她的神色，立即明白了什么拍案而起，“我说刚才你怎么对着我连连点头，原来并没有听我说话。”
燕红提无言以对。
她也没有办法啊，因为识海损伤严重，很多时候不由自主的会分神，忽略身边的一些东西，就比如别人和她说一些不太重要的话时，都会自动的做出点头摇头的反应，其实根本就没有听到脑子里去。
燕红提赶忙赔笑：“你也知道的，我现在是一个识海严重受损，快要成傻子的可怜且善良的人。”
龙行止瞟她一眼，觉得不该和傻子计较，就又坐了下来：“这是一套保命功法，修炼好了，你就是天下第一。”
她连连点头。
又收获一枚白眼。
“好，我一定好好修炼。”她赶忙出声回答，以示自己在认真领会他的意思。
半个时辰以后，燕红提终于学明白了这套“行止天上地下灭神功”。
对，就是如此奇葩的名字，偏偏对于这个一言难尽的名字，燕红提记得很牢固。
“好了，你现在有什么要问我的尽管问。”对于现在的教学成果，龙行止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燕红提识海受损，在领悟力方面依旧远超常人。
“我问什么你都会如实回答吗？”
“会。”
“我想问你，年龄有多大？你在雪髓洞中是如何活下来的？修为有多高？为什么一定要成为魔修？”燕红提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龙行止笑了笑，意味深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想杀了你，你才能够为所欲为？”
燕红提吞吞口水：“那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不可以？当时进入雪髓洞的年龄有多大？”据她所知，在当时，龙行止距飞升也只有一步之遥。
当时雪苏河之所以会有一具分身留了下来，其实是为了陪好友龙行止一同飞升，至此，才拉开了这场百万年阴谋的序幕。
“十八岁。”
“你十七岁结丹结婴，十八岁被关进雪髓洞，现在修为如何？”
“够把你打死百八十回的。”他淡然的瞟了燕红提一眼。
燕红提心想，如果自己努力十七八岁结婴也并非不可能。
三千年寿命在向她招手。
一声清响，飞舟停了下来。
她往窗外望去，万药山的山门近在眼前。
与上次来有所不同，在山门前，多了一家小店。
店铺布置不够精致，但远远就可以看到店铺中摆放的各色糕点很是丰富，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在店铺里，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跑前跑后忙活着。
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万药山特产”。
棂儿颇为稀奇：“姑姑，这是什么特产？好吃吗？我买一些回去当礼物。”
说着，就快步向店铺而去。
龙照紧跟在她身后。
龙行止微眯着眼睛，“竟然在万药山门口卖剧毒糕点，这小子有意思。”说着也朝店铺走去。
燕红提自然跟上，她看了半天，心中已有预感。
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少年一脸笑容，“各位客官，物美价廉，不容错过。走亲访友，拿得出手。”
棂儿被他的说辞逗笑：“你这糕点看起来不错，都什么价格？”
“姑娘真识货，看这个，价位最高，三百万极品灵石，叫做一沾即死，阎王难救。”
“三百万极品灵石？！”棂儿难以置信：“再说了，你这么个糕点起这样的名字？未免也太难听了。”
“你既然要买，我肯定要说清楚它的功效。”少年依旧笑吟吟：“这个不必入口，只要拿在手中立即见效，结婴期以下，必死无疑。”
他说起来还颇为自豪。
“这是糕点还是毒药？”棂儿蹙眉。
“自然是毒药，你完全可以试吃，前面就是万药山，如果中了毒立即施救，你活下来的几率很大的。”少年郎认真道，一副诚心诚意做买卖的模样。
龙照不由赞道：“你这种天才想法，真的让人大开眼界，在下佩服。”
“小兄弟，你这一块有何功效？”龙行止指着一块红色心形的糕点问道。
少年望着龙行止，愣了神，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块糕点叫做相思入骨。吃了以后，让人心醉神迷，一解相思，经受万虫蚀骨的痛苦后方能死去，用来虐杀最好。”
“价钱几何？”
“若是别人，五十万极品灵石，如果公子来买，我打对折。”少年很是爽快。
“你这东西卖得出去吗？”棂儿忍不住道。
少年扬眉：“怎么卖不出去，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净赚了几百万极品灵石。我可是凭手艺吃饭的人。”
把毒药说的好像一种享受一样。
一瞬间，棂儿无话可说。
走在最后面的月轻舟也来凑热闹，指着那心形糕点道：“如果我来买可以打对折吗？”
少年郎摆手：“可以打九折。”
月轻舟瞬间脸一黑。
龙行止转向燕红提：“拿钱，我要买。”燕红提无奈，“我很穷，你要买只能买这一件。”
“可以。”
她走向前，又多问了一句，“小兄弟，能不能把零头抹掉？”
谁知道这少年眼睛不眨，开出一个天价，“如果是你要买的话，两千万极品灵石。”
“这是为何？”她不解。
一旁的灵儿也很不解，还夹杂着愤怒：“我姑姑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也绝对不会丑到令人发指，你开出如此价格是侮辱谁呢？”
呃……
燕红提扶额，她真的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很想要棂儿把话收回去。
少年又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你是谁。”
眼中是对她毫不掩饰的愤恨。
龙行止啧啧称奇，“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一面？莫非在什么时候……”
燕红提连忙否认：“我没有。”然后转头看向少年：“你既然认出了我，那我也自然认得你，不过你为何对我这般苛刻？”
“你腰间的这节千年松木香是我给姐姐的。我听姐姐提起过你，如果不是你，她也来不到万药山，也就不会离开我。”少年道。
燕红提没有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三观却如此之歪，这和她有何关系？
这种事也能怪到她头上？
“重点是你姐姐要来拜师，我只不过是顺路带她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和你有关系，她在信中提起最多的就是你。以前姐姐最亲近的人就是我，可是现在全变了。”说着说着，少年眼中带泪很是委屈。
燕红提有些傻眼，一瞬间脑袋发痛。
她一边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一边又挺羡慕秋水莎有个这么在乎她的弟弟。
更重要是，他哭起来竟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在流血如家常便饭的世界待久了，真的很少见人能够说哭就哭。
大家不都是流血不流泪吗？
就在这时，山门大开，有一位身穿鹅黄色的俏丽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少年扭过头不去看她。
燕红提不由失笑，谁的弟弟让谁去头疼吧！
她快步走上前给秋水莎一个拥抱，看呆了众人。
“我觉得这个时辰你已经来了，果然在这里。”秋水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