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火辣的日光照的人头晕目眩。
这是一处不大的县城,名叫海魂县,名字叫的不小,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罢了。
好在因为地处沿海,地产丰富,还算繁华。
近些年因为海兽的关系,来来回回的商队越来越少,再加上今年发了大水,吃不上饭的人就多了起来。
前些天有个小乞丐从乡下徒步走了好几天,来到了这里。
听说临海,达官贵人和猎海兽的修士都不少,这些人财大气粗,随随便便手指缝里漏点就能让普通人享用不尽。
小乞丐半年前还只是个乡下小丫头,今年刚刚九岁。
半年前,母亲病故,她爹去了都城,估计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母亲临死前让她去找爹爹,她虽然小,但穷人孩子早当家,怎么可能这么天真?她去只会死得更快。
那便宜爹自她出生就时常不着家,母亲的钱都被他花光了。
好不容易熬出头,据说中了进士,能当个小官了,便宜爹快马加鞭送来了休书一份。
她娘也是识文断字,看完信就当场晕了过去,一病不起,半年未到就撒手人寰。
她一个孤女,举目无亲,想着投靠,却发现,她爹断了音信,爹娘当年私奔至此,导致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除了爹娘之外的任何亲人。
本想靠着薄田苟活度日,谁知道发了大水,死伤无数,她侥幸活了下来。
村子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四处逃难,她没有家了。
……
小乞丐盯了不远处的酒楼有一个时辰了。
正是饭点,酒楼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
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剩菜剩饭放到后面的小院里。店家仁慈,只要拿着碗去,好歹能分些菜汤,时候好些,还能看到肉渣。
她这些天全靠这些剩菜剩饭才活下来。
乞讨了半日,只得两文钱,还又新添了几处伤,没办法,有些人看她烦,人小好欺负还怂,是极好的出气包,拳打脚踢一顿比吃上一日三餐都正常。
两文钱好歹够买四个馒头,她放在怀里揣着,像揣了两个金元宝。
瞅了瞅,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乞丐。
那些人身形比起她这个小孩儿来说身形高大,力气也比她大。
让她十分羡慕。
曾经她仗着身体矮小,钻进去抢了一碗满满的饭菜,结果还没有吃完,就被那些人联手打了一顿。
她腿瘸了好几天才能走路。
燕红提才明白以自己实力可以抢到手,但是不能保证别人不会事后找她算账。
她自己寻摸出经验,做事要三思而行,留好退路。
皮肉伤她挨的多了,吃一堑长一智,总是好的。
……
阳光火辣辣的,即使她躲在阴影处,也被晒得汗流浃背。
再忍一刻就好啦……
再忍一刻,她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手里的碗干干净净,特地在河里洗了又洗,虽然有好几个豁口,但好歹还能用。
除了这身衣服,也就这个破碗是她唯一的家当。
这个豁了口的破碗,还是她从一个病死的老乞丐手里捡到的。
老乞丐病死的,别人都嫌晦气,才得以让她捡了漏。
一边等待,燕红提一边默默盘算……
加上今日的两文钱,已经有了七十六文,可以到铁匠铺打把匕首防身了,如果讲讲价格,还能剩几文钱。
只是,她现在的身子骨,买了匕首会不会被抢走?
买来该放哪里?
随身携带被抢指数太高,不贴身带着又失去了防身的意义。
就在她默默纠结的时候,听到吱呀一声。
门开了。
守在周围的乞丐们像得到了信号一样,拿着破碗 ,从各处匆忙跑了进去。
很快,跑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抢了一碗剩饭菜走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该来的乞丐就已经来了。小乞丐才慢慢的挪动身子,排到了最后。
店家安排了杂役拿了一个破勺子,也不多,每人半勺子,排好队就能有饭吃,排不好就谁也别想吃。
等到了小乞丐,杂役对她笑了笑:“小乞丐,饭菜可没剩多少啦。”
话虽如此,盛给她的却是满满两大勺。
她偷偷瞅了瞅已经走远的其他乞丐,对着杂役小声道:“牛大哥,你先去忙,剩下的我来收拾。”
杂役点点头,就去忙了。
这是他们早就有的默契。
他每次都留点剩菜,泔水桶小乞丐收尾。
小乞丐瞅了瞅周围已经无人。
便随意蹲在地上拿着碗开始狼吞虎咽。酒楼厨子的手艺好,各式各样的剩菜堆在一起,味道还是不错。
这两大勺好歹能填满肚子。
吃完饭,她才有了点力气。
利索的把半人高的泔水桶涮干净,里里外外的擦拭一遍,然后推到原处放起来。
这活她已经干了半个月。
这是她被打了一顿之后想出来的办法,不过是多出点力气,就能吃一顿饱饭,很划算。
她小心翼翼端起脚边从泔水桶中涮出来的冒着油星的汤水,放在嘴边喝了起来,这好歹是热水,喝了不拉肚子。
她现在的情况,得场风寒和拉肚子都会活不下去。
喝完水,她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就朝一处破庙走去。
她现在人生地不熟,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太少了。如果遇个下雨天,她就只能在高门大户的屋檐下躲躲。
破庙里已经有许多的乞丐,吃饱了饭都在闭目养神。
乞丐嘛,反正没有什么营生,吃饱了睡,饿了就去讨吃的。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乞丐。
她不过是一时落魄,等攒了钱,她就坐船出海找外公外婆去。
她娘至死不肯说娘家在哪里,说无颜面面对爹娘。
嗯,这一点来看,是挺有骨气。
可是她死了,不用吃喝拉撒,但是小乞丐得活。
这么小的年纪,做工都不用她,自卖其身,做丫头或者童养媳,都要被呼来喝去,稍有不慎就是性命攸关。
更何况她受够了被时时责骂支使。
说起来她爹是便宜爹,娘也是狠心娘。穷书生和高门大户的傻小姐私奔了。
后来傻小姐后悔了,但是已经晚了,坏了身子,生了孩子,回不去了。
她娘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教教她识字,心情不好打骂是常有的事,这一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和后娘没两样。
一个大家闺秀磋磨成了粗鄙妇人。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饭连火都生不着,别说便宜爹嫌弃,就是她这个女儿也很烦她。
她娘是小姐,她成了她的大丫头。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自她懂事就全是她干。
她娘常在她身后骂:如果不是你,我能这么惨?
她背对着她娘做活,顺便吐槽,明明是你蠢,不是你,我也过不了这么惨。
她娘又骂:你怎么不去死?吃我的喝我的,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个赔钱货。
到底谁养谁?这个作威作福的大小姐是真的不长脑子。
也许是习惯了,她就当自己是个卖身为奴的小丫头,不把她当娘,心里就好受多了。
眼泪?
早就在她娘打骂中流干了。
她娘是没有心的。
她娘对她最大的温柔大概是临时的时候想掐死她未遂,然后撺掇她去找她爹。
别说家里没有银钱,就是有,她也不会去。
那信写了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
去找她爹死路一条。
她爹好歹在信上说了个大概地址 ,琥州城燕家。
似乎是名门望族,传承多年。
虽然她也知道,去了也不一定能认亲,好歹也是个奔头不是,否则这样的日子,她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不过,她已经九岁了,自给自足这么多年,去大都城长长见识也好。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说不定,明天她就死了呢!
燕红提捏捏发酸的鼻子,微扬起脸,任灼热的阳光一点点蒸发脸上的汗水,闭上眼又再次睁开,眼中清亮坚定。
她是来这个世间享福的,肯定不会一直受罪,她要更努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