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余不禁莞尔,拉着凌宇一同在院中的石凳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塞到嘴里细细品尝起来。香甜软糯,糯米的香气与栗粉的香味融合,唇齿留香。
“还说是我爱吃的,分明是你爱吃的。”宋诗余抬头嗔怪地看了一眼凌宇,眉梢却染上柔媚。
她对吃食一贯尔尔,反倒是凌宇,被她养得愈发嘴刁了,尤其爱吃甜。
凌宇抿唇浅笑,也不解释,只是又给宋诗余盛了碗莲心薄荷汤。
“回了京,姐姐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吗?”凌宇低声询问。
宋诗余喝了口莲心薄荷汤,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先王托孤,让我摄政。新王登基、成帅回京、六国议和,还有诸多事务有待安排。”
“既然如此,姐姐再多喝两碗汤,今晚就当是偷闲了。”凌宇脸上笑意不减,眼底却划过一抹黯然,随即就被他遮掩住了。
宋诗余向来对凌宇关切,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和异常,不由得伸出手握住他修长白皙的手,轻声垂询:“怎么了?”
“没什么。”凌宇摇了摇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了淡定。
宋诗余哪能不明白他的性格,他越是这般,越证明有问题,不由地用另外一只手揉乱了他的墨发,无奈道:“有什么事,不准瞒着姐姐。”
凌宇微微垂下眼睑,神情有几分羞怯,又有几分嗫喏。
“三年前的今日,是我和姐姐第一次相遇。”
宋诗余微怔,那个羸弱纤瘦的少年再次浮现在面前,带着几分胆怯,也带着几分倔强,轻声说着想要跟在她身边。
那个总是低眉垂首、敏感脆弱的少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上过沙场、杀过敌、降过烈马、挽过大弓的铁骨男儿。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明明很普通,却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宋诗余的眉目愈发柔和,伸手摸了摸他柔顺的黑发,轻声应着:“一眨眼就三年了。我很高兴,这三年有你陪着我。”
凌宇抬起头,看向宋诗余,嘴角翘起一个弧度:“我会永远陪着姐姐。”
宋诗余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坚定,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坚决和认真:“凌宇,记住你的承诺,无论何时,我都需要你。”
凌宇眼眶微红,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忽的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从腰间摸出一枚玉带钩,递给宋诗余。
“姐姐,还记得这枚带钩吗?”
带钩是青玉材质,雕刻精致细腻,做工极好,上面的花纹繁杂却不显得冗杂,一股古朴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只是缺了一个边角,用象牙镶嵌了一块。
宋诗余见状,接过带钩翻转了一圈,眉毛一挑:“这好像是我的?”
带钩多为男子所用,她在外游历时常穿男装,自然也少不了这个。只不过她的那套是一对双钩,凌宇这个,只是其中的一枚。
凌宇眉目带笑,眼底充满了炙热的光芒:“当初姐姐把我从侯府救出来,脱了自己的外袍给我,这枚玉带钩也挂在了衣服上。”
见宋诗余恍然大悟,凌宇才继续道:“当时摔坏了一角,我便把它收了起来,前些日子找工匠补上了。我的东西,都是姐姐给我的,只有这块象牙料子,是我在青州缴获的,就想着给姐姐留个纪念。”
“很好,我很喜欢。”宋诗余的指腹摩挲着玉带钩,笑意渐浓,“我也有东西送给你,跟我来。”
宋诗余起身,牵着凌宇的手往静初殿走去。
回京几天了,她还没有回过自己的寑殿。
凌宇的脸色却有几分不自然,欲言又止了几次,才低声道:“姐姐,平阴有东西送了上来,月白放在你的寑殿了。”
“平阴?”宋诗余微讶,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什么东西?”
“素尘派人送到苍灵学堂的,说要你亲自拆开,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宋诗余脚步一滞,松开了凌宇的手。
“姐姐,你...回去看看吧。”凌宇抿了抿唇,喉结滚了滚,往后退了一步,“我先回清凉殿了。”
宋诗余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凌宇离开,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眼底闪烁着某种晦暗不明的神采,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缓步回了静初殿。
刚踏入寝宫,宋诗余的脚步顿了顿,眼帘颤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摆放在桌案的东西上。
“都下去吧。”宋诗余挥了挥手,若衫立刻带着殿内的侍女恭敬地离开了静初殿,留下宋诗余一人。
宋诗余的目光凝聚在桌面的几十个锦盒上,许久,才一个一个打开。
珠饰,钗环,香囊,都是她喜欢的样式,甚至还有她爱喝的茶叶和爱吃的蜜饯,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着,没有一点损坏。
再后面,却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襁褓、婴儿衣服、鞋袜,还有各种玩具和吃食,整齐地堆叠在锦盒内,琳琅满目。
指腹轻轻抚摸过柔软的布料,宋诗余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枚长命玉锁上,眼神变得幽深,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泥潭,浑身上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白玉莹润饱满,光泽淡雅,触手生温。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则篆刻了两个字:徽音。
宋诗余的呼吸一窒,指尖微微发抖,脑海中似乎响起一阵稚嫩的哭声,胸口顿时堵塞难耐,眼眶酸涩,睫毛轻颤,滚烫的泪珠便滴落了下来。
她拿起长命锁,贴近自己的胸前。冰凉的玉锁透着她掌心的温度,仿佛是婴儿光滑的肌肤,熨烫着她心底的冰冷。
“徽音,徽音...”
宋诗余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地呢喃着。
直到看到这些东西,她才明白素尘是真心期待着他和她的这个孩子,也是真心期盼着她能回到他的身边。
北冥羲和或许曾经伤害过宋诗余,但是素尘,从未辜负过元辞。
每一个锦盒中都有一封信件,每一封里都写了八个字:暌违日久,殷盼徽音。
他盼着她的消息,也盼着他们的孩子。
看日期,他几乎每隔三日便派人送东西过来。他记挂着她的喜好,记挂着她的伤,记挂着...他与她的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