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诗余出现,于岚也立刻迎了上来,恭敬行礼道:“神女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裴将军已经带着五千骑兵绕行寒峡谷,防止伊洛大军走寒峡一线。”
“很好。”宋诗余面色沉静,看着面前旌旗猎猎、甲胄铮鸣的东林军,目光深邃如渊,“于将军,此战不必留情,务必将伊洛大军一击而溃!”
“末将领命!”于岚高声应允道。
宋诗余抬起头来,凝望远方,目光锐利如鹰隼般冰冷犀利。
亲自送了大军出军营,直到大军全部离去,宋诗余才转身,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月白问道:“凌宇呢?”
“在后营。”月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宋诗余的脸色,低声问道:“公子可是惹师父不高兴了?”
今日往生营探得羲和离军的消息,凌宇立刻兴致冲冲要亲自去给宋诗余送信,结果不到片刻就满脸阴鸷地回了后营,还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连她也不准留下。
月白不明白为什么凌宇突然变得脾气暴躁,但也只能按照规矩禀报宋诗余。
宋诗余朝后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回答,反问道:“月白,你有多久,没回宣周了?”
月白一怔,随即垂下眼眸:“十年了。”
“想家吗?”宋诗余把手放在月白削瘦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连城太子很快就会回到宣周,或许,你们姐妹也可以归国了。”
月白有些愕然,愣愣地看着宋诗余,许久之后,才缓缓摇头:“我父亲犯下谋逆篡位之罪,即便我姐姐曾是太子妃人选,也早已随着我父亲的罪过烟消云散。赵氏,在宣周早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顿了一顿,月白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姐姐告诉过我,倘若有一天,我们姐妹再度踏上宣周的土地,那也只能是因为——师父一统天下,往生营的玄鸟旗插在了宣周的国土之上。”
“会有那么一天的。”宋诗余朝月白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追击持续了十日。
东林军心中憋着一股恶气,一路狂追,势必将这次追杀的战果扩大化。
而伊洛军则拼死抵抗,每日都要和东林军交锋数次,战况异常惨烈。
最终,在于岚和裴子舟两方夹击之下,伊洛军被逼入青弧山道——白翎的伏击圈内。
宋氏新政本就是拿着敌军的首级换军功爵位,这次宋诗余又第一次下了全歼的命令,素林军和东林军都没有手软,直接放弃劝降。
伊洛八万后军,全军覆没。
第十日深夜,若芜将捷报递给宋诗余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三个月来,成帅中毒、离罗军埋伏、太子遇险、青州被围、千里北上、君王殉国、神女重伤,一连串的坏消息,让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今夜,终于有好消息了。
至此,青州这一方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最重要的是,她们家殿下和那位传说中的伊洛太子第一次交锋,算是险胜了。
“青州之战,没有赢家。”宋诗余坐在茶几边上,拿着捷报,眼睛却看向窗外的远方。
夜色如水,酷暑将尽了。
她围歼了羲和的八万兵马,羲和也射杀了雪魄国君。
战争,从无赢家。
“不管怎么说,一头底定,总好过三面受困。”
“嗯。”宋诗余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的茶叶,沉声问道:“并州和豫州,还是没有消息吗?”
豫州血战两月有余,即便有定北军的支援,也恐怕早已弹尽粮绝。宋诗余甚至不敢去想象,秦师成是用怎样的信念,坚持到了现在。
“并州那边还不清楚,但是景都那边有新进展。今天刚到的消息,江玄主张议和,虞祝王已然同意。”月白恭敬地递上一封信函,“但离罗军统帅千屿似乎并不愿意放弃,还在周旋中。”
接过密报,宋诗余一目十行,眼中并无意外。虞祝和伊洛勾结,如今伊洛撤军,虞祝独木难支,撤军是迟早的事。
目光扫到密报中凌宇留下的批注,宋诗余眉间微动。
这孩子,真是倔强得不行。
“你们去安排一下,青州守备依然交还给东林军将领,白翎率领素林军南下雁鸣关和成帅汇合。明日,启程护送王上回京。”
若芜和月白点了点头,快速安排了下去。
宋诗余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了凌宇的营帐外,却没有立刻进去,反而站在帐外,抬头看着月色。
青州,青州。
当年她下山游历,正是从青州的苍狼关出关,一路向北,穿越草原、沙漠,途径犬戎、楼烦、北翟,随后在平阴创建了往生营和苍灵学堂。
那时候,她还算是年少轻狂,只有一腔热血,满腔抱负,一路披荆斩棘,毫无畏惧。
然而这个世界,实在是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这个世界的规则。
她开始学着妥协,她学着低头,学着隐忍,学着运用世界的规则。
而过了今晚,她将面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权谋之争、利益之斗。
她的身后,站着屹立大陆顶端九百年的宋氏,这是她唯一的倚仗,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神女摄政,神权与王权合二为一,九百年来从未有过先例。
秦川大陆之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和风雨呢?
宋诗余的眼眸暗了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毫不意外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冷气息。
宋诗余转身,少年俊逸的脸庞映入眼帘,只是嘴唇紧抿,浑身都是别扭。
宋诗余眼角微弯:“四十二天没有见到姐姐了,还在生气?”
凌宇不答话,只是垂下眼眸,喉结滚了两滚。
“我把往生营在黔水以北的生意,都送给了司灼。”宋诗余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云淡风轻道,“无妄涯对我有用,我不能不给司寒一个面子。”
凌宇猛地抬起眼眸,眼中满是诧异。
宋诗余这句话,放在一个月前,他可能还无法理解。但他现在接手了须弥坞的事务,对往生营的暗桩交易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自然知道,宋诗余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雇佣兵的生意那么简单,更是相当于把小半个中原的掌控权都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