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愿像是发泄一般将油门越踩越低,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火红色的跑车像是燃起的焰火,燎过整片荒原。
明明应该是让人兴奋的体验,眼眶却越来越酸涩,眼前也是越来越模糊。
泪水被呼啸的风声带走,将岑愿所有表情冻结,凛冽地切割成破碎,困在盒子里的人被肢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似是报复一般,岑愿将油门一踩到底,耳边是车子的轰鸣声,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听不到少年的呼救声。
作为上帝视角看这本时,对于反派悲惨的身世遭遇,也不过是一笔带过。
可真正看来,那是他实打实的苦难。
谢时祈原本在谢家的日子就不好过,本该风华正茂,骄傲肆意的年纪,眼神中却总是笼罩着一层浓雾,郁郁沉沉。
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极了岑愿小时候收养的那只流浪猫。
就算是饿极了,也不会主动去亲近人,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你。
湿漉漉的,让人看了一眼就会心软的眼神。
后来,岑愿收养了那只猫,取名叫做咪咪,咪咪也陪他度过了人生最难过的一段时间。
后来,它死了。
蜷缩着身体死在肮脏的泥坑里。
那是岑愿跨不过去的噩梦。
找到它的时候,雪白的猫咪是一身血污躺在散发着腥臭味的泥坑中,身上满是伤痕,被他养得油光水滑的毛被人全部拔下来铺在咪咪身上。
而那双湿漉漉的,一眼就能让人心软的眼睛已经只剩下两个空洞。
岑愿知道是谁干的,至于原因,不过就是他忤逆了他那位后妈。
咪咪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甚至会想,如果他没有收养咪咪,会不会它就不会死?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何其相似呢?
如果他没有试图拯救谢时祈,谢时祈是不是也不会遭受这些?
他一样的无能为力。
他总是喜欢充当救世主的角色,却永远也保护不了他们。
无论是咪咪,还是小十七……
岑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谢时祈,少年蜷缩在昏暗的酒店包间中,扯住他的裤脚,四周都是对他的谩骂侮辱,衬衫清晰勾勒出少年的蝴蝶骨,像是折翼的天使。
真的……太让人心疼了。
脸上又是一阵湿润,岑愿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才发现不是眼泪,仰头看去,乌云沉沉的天空遮蔽了星月之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豆大的雨滴砸下,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岑愿赶紧关上天窗,几乎就是在关上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车窗上。
岑愿的眼眶越来越红,看着倾泻的雨水,眼神忽然失焦了一瞬。
僵硬的猫咪和少年的身影重合。
岑愿调转车头,“我要去接他!”
黑暗,暴雨,对于现在受伤的谢时祈来说,哪一个都是致命的。
可下一瞬,冰冷的声音响起:“希望宿主冷静一点,他是反派,生于这本,长在这个世界,就只是一个人物,还是重要人物,就算是今晚这个泥石流,他明天都能活蹦乱跳。”
“而您,作为一个无名无姓的恶毒炮灰,现在去救反派,那你就是OOC,任务失败的后果,您承担不起,灵魂死在这个世界,没有了这具躯壳依托,你会死!”
“彻彻底底的死亡!”
“想想复活,就将这当做是一场梦吧。”
“……”
岑愿喉间哽塞,脚下的油门终究没有才踩下去,他手指颤抖,“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吗?”
那声音沉默。
只是在岑愿面前出现一个沙漏。
因为他调转了车头方向,原本就只有五天的生命值直接掉了一天,仿若无声的警告。
那一点点加快掉落的沙子让岑愿目眦欲裂。
好像在说:看看是你先赶回去,还是你先死!
岑愿死死地盯着那加速掉落的生命值,抓着方向盘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勇气踩下油门。
他不是个勇士。
他想要活下去。
对不起……
车子再次调转方向,沙漏的流速恢复正常。
车子回到原来的道路,越开越远。
回到半山别墅,岑愿拖着有气无力的步伐上楼,整个二楼的格局与江景公寓差不多。
谢时祈的房间依旧在他的隔壁。
可现在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可怕。
岑愿直接扑到自己的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好像这样就能隔绝外界所有的声音,就能让自己不再去想其他事情
小弯上线,带着欢脱的声音,
“宿主,我回来了~”
看着岑愿这个模样,他抿了抿唇开口,“宿主,其实监察系统说得没错,你不该心软的。”
谢时祈是反派,要遭受无数的磨难才会奋起反抗黑化,成为能与男主抗衡的狠人,这是他该受的,就算是备受欺凌,他依旧能活到大结局。
可岑愿就是个无名无姓的恶毒炮灰,不过就是反派黑化路上的一颗磨刀石,一旦人设崩塌,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两个月,岑愿的生命依旧是在危险的倒计时。
如果死亡,那就是真的死亡……
永困书中,不入轮回,直到消散……
这些道理岑愿都知道,他也很想这样催眠自己。
可是……
还是会难过啊……
真的好难受啊,心口闷得好像喘不上气了。
少年绝望的眼神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谢时祈他是真的很害怕……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害怕……
就像是他看到水时,那种下意识的害怕。
岑愿不知道谢时祈的害怕从何而来,却知晓他怕黑也怕狗。
再也睡不着了,他坐起身,胡乱揉了两把头发,又呆呆地转头看向窗外,霹雳啪哒拍在落地窗上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耳边只剩下外边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轰隆”一声,又一道惊雷在远处的天边划过一道银色的长龙。
暴雨倾盆而下!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跳着。
九点。
九点半。
十点!
谢时祈还是没有走回来。
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他抓起床头就要往外冲,一阵铃声却在此刻响起。
岑愿脸上一喜,还以为谢时祈终于想到给自己打电话,只要谢时祈开口了,就有理由去接他。
他可以钻空子说是去侮辱嘲笑他,无论回来要怎么欺负他,至少能先把人带回来。
可手机上跳动的人名却是“妈妈”,岑愿接起电话,岑母温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宝贝,你一个人在半山别墅吗?”
岑愿情绪不高,闷闷应了一声。
“那宝贝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今晚大雨,天气会有点凉,空调不要打的太低,被子盖好啊。”
“妈,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边的人似是笑了一声,“小幺在妈妈这里永远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宝贝啊。”
闻言,岑愿的一颗心像是被人攥住的难受,眼眶也忍不住酸涩,勉强应付着和岑母聊了两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刚刚来自母亲的关心,让岑愿感觉更难受了,转头看向窗外,雨势越来越大了。
他连下雨都有人叮嘱着要盖好被子,可谢时祈一个人在外面,晚上又该怎么过?
岑愿似乎都能脑补出少年蜷缩着身子在雨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不行……
绝对不行……
他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