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楚翎羽只身一人前往冷宫,冷宫的雪厚厚一层,他踩上去,锦绣棉鞋沾上残雪。
他仰头望着冷宫屋顶,冰溜子比比皆是,这里和后宫其他地方,完全是两个地方。
灰暗,潮湿,寒冷。
这是他自小最厌恶,恐惧的地方。
母后不受宠那几年,他听的最多的话,是他们以后要去住冷宫。
他羡慕二皇弟,二皇弟自小是父皇宠爱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一身,那时他想,二皇弟永远都不会进冷宫。
世间无常。
二皇弟如今被打入冷宫。
而他,一身锦衣,所到之处,奴才无不惶恐下跪,呼叫太子殿下。
恍惚中,楚翎羽来到听雨阁,简陋残破的房子,摇摇欲坠,仿若他轻推门会将整个房子推翻。
屋子没有一点人气,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他裹着狐皮大氅,仍感到寒意来袭。
屋子里没有人。
他拧紧眉头,站在原地。
一个小太监跑来:“回太子殿下,二皇子和叶大小姐暂住苍烟阁。”
“哦。”
楚翎羽在小太监的带路下,往苍烟阁走去。
他站在院外,闻到香气逼人的饭香,是鸡汤的味道,冬日一碗鸡汤,是何等的享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太监,发出嘲讽:“你确定是这里?”
小太监跪在地:“太子殿下,二皇子和叶大小姐确实在里面。”
“你下去吧。” 楚翎羽挥手,推开门, 一处雅致的房子显露。
冷宫里竟有一处,“世外桃源”。
他闻着浓香鸡汤,踩着青石板,落地雪被冷宫里奴才们扫除干净了。
他勾起笑,本以为有熹进冷宫,会受不住哭闹来求他帮她,是他太低估有熹了,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推开屋子的门,温热的气息袭来,这里和外面冰冷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干燥的温暖,空气中漫着竹子香的味道,与鸡汤的香甜,混合在一起,堪比天庭。
他注目坐在床榻边的女子,她只穿了一件粉色小袄,雪白小脸透出粉红,天地间的颜色都是灰色,只有她是彩色,她在耐心喂二皇弟喝鸡汤,在喂之前,她的粉色小唇会嘟起往鸡汤缓缓吹气,那一抹气息应当是仙气,她俨然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世人都无法抵挡她的好,乖乖喝下她喂下的任何东西,即便是毒药。
叶有熹听到动静,抬眸望去,是太子楚翎羽,他手里提着元宝纸钱,她的面容从宠溺变的冷漠。
“太子殿下驾到,容我不便起身请安。”
楚翎羽知晓,自己来这一遭,必定是热脸贴冷屁股,不受待见。
他顺势坐在圆木桌旁的凳子上,将手里的元宝纸钱潇洒扔上桌子:“有熹,我寻思还是亲自来送东西,以防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会丢掉如此宝贵的东西,这样二弟就无法祭奠他母妃了,岂不是不忠不孝?”
太子眉眼挑起, 风流迷人, 他长的有些女相, 做此等模样,更是惑人心扉。
而叶有熹却不看他一眼,只是拿起锦帕给哥哥擦去嘴角的鸡汤汁,淡淡道:“有劳太子殿下,慢走不送。”
楚翎羽习惯她这种态度,他轻笑起身走到床榻,仔仔细细打量床榻上楚墨泫,他的脸色纵然苍白,双目无神,却有了一点起色,不再是大牢里狼狈不堪的废太子,他身上的衣裳干净金贵,散发清新的味道。
这都是有熹的功劳。
有熹为他洗脸,为他换衣裳,为他洗手做汤羹。
俨然二弟的婢女,无怨无悔照料二弟。
这种殊荣,二弟怎配?
楚翎羽看不得这,他眉眼渗透笑意,缓缓道:“二弟, 哥哥羡慕你,纵然你失去母妃,也失了父皇的宠爱,但你有有熹,想必你很幸福。”
哗啦,叶有熹抬手将碗里滚烫的鸡汤倒入楚翎羽鞋上。
楚翎羽眉头一皱。
“抱歉太子殿下,我手滑了。”
楚翎羽笑了:“无妨,谁都有手滑的时候。”
“太子殿下,还有事吗?若无事请离开吧,这冷宫可不是您这种尊贵身份应该来的地方。”
楚翎羽英俊面容上依旧挂着笑意,他抬脚道:“好,我下次再来看二弟。”
他走后。
叶有熹柔声安慰:“哥哥,楚翎羽就是来刺激你看你笑话的,你不要在意他的话,万不可让他得逞。”
楚墨泫闭上双眸,再睁开已是泪光,他哆嗦着嘴唇,终没有说出话来。
叶有熹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哥哥,我会陪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滚烫的眼泪灼伤她的手背。
她忍不住低头,凑近他,伸开舌尖,欲要舔掉他的眼泪,在这瞬间对他的爱意和心疼,有些不管不顾。
对上他错愕而惶恐躲避的目光,她笑言:“哥哥在怕什么?”
楚墨泫面色泛红。
她的手指,轻轻勾勒他的脸颊,从下巴的轮廓一路到眉眼:“哥哥,要快点好起来,我希望哥哥像从前一样保护我,在哥哥的庇佑下,我定是世间最幸福的妹妹。”
他还有守护她的机会吗?
楚墨泫索性闭上双眸,眼泪肆意侵袭面孔……
门外,楚翎羽没有离开,而是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似有似无的暧昧,他的嘴角泛起苦楚。
叶有熹推开门,打算再去后厨给哥哥盛鸡汤,见太子殿下还没走,他在低头用锦帕擦拭鞋子,他抬眸笑道:“你为什么出来了?不继续照顾你的好哥哥?”
听到他话里的刺,叶有熹没有搭理他,径自往后厨走去。
楚翎羽跟随而来,看到一锅滚热的鸡汤,香气怡人,有熹低头用勺子撇去上面的油,渐渐一碗白嫩的鸡汤显现。
“这是哪位奴才做的鸡汤?闻着不错。”楚翎羽轻声问,想喝上一碗。
“我做的。”
闻言,楚翎羽神色微变,笑言:“我还不知道妹妹会做饭。”
叶有熹冷淡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楚翎羽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他走到她身边,字字加重语气:“二弟被打入黑牢,我听闻酷吏对他使了所有的刑讯逼供手段,二弟心性坚硬,连眉也没有皱一下,断他手筋脚筋他也闷吭承受……”
“你究竟要说什么?”
“刚才,我在门外擦鞋子,听到二弟的啜泣声,你不感觉很反常吗?一个在黑牢里经历所有刑具都没喊疼的人,却在你面前抹眼泪,有熹,我担心他在利用你的善良。”
叶有熹怒气呵斥:“太子,这是我和我哥哥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在这分析来分析去,你有这功夫,不如去大理寺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