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两天大雪。
大牢寒冷异常,人置身在里面,如坠冰窖。
楚墨泫蜷缩在阴暗角落,一动也不动。
他即便是想动,也动不了,手筋脚筋全被挑断。
他的头埋在枯草堆,始终没有抬起。
暗无天日的牢房,连一缕阳光也没。
牢房外站着两个狱卒,高大威猛,武艺高强,他们收到宫里的令,守好这个废太子,防止他自杀。
“废太子都成这样了,还能自杀?喂饭都需要老子掐着嗓子喂。”
“你少说两句,他虽叛变被废,但到底是皇帝的亲儿子,轮得到你我议论?小心脑袋不保。”
“就他这样,还想翻身?大皇子已成新太子,新太子的母妃也成为皇后,从此以后再没废太子的事了。”
趴在地上的楚墨泫嘴角勾起浅浅的苦笑,哆哆嗦嗦,将背依靠在冰冷墙壁,刺骨寒冷蔓延全身,让他几乎忘记蚀骨疼痛,他低头望向自己再也无法抬起的双手和双腿,他的笑意浓烈,仿若看到什么欢喜的事。
“呦呵,不愧是战神,手脚断了,还能立起身。”
狱卒的调侃声响起,落在楚墨泫身上。
“你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当,非和你那个南疆妖女母妃妄想颠覆楚国,幸好皇后娘娘识破你们的奸计,不然我们楚国就遭殃了,哎,南疆全是蛇虫毒蚁,能有什么好东西。”
嘲讽的狱卒被人从身后掀翻在地,刚要张口咒骂,看到宫里的大太监,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当时也是这个大太监拿着圣旨将废太子押入大牢。
“打开。”淬冷淬冷的声音响起。
竟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姑娘。
身穿粉色小袄,面容尽是风情绝色,只是双眸冷的比寒冬腊月还要寒几分。
狱卒看了一眼大太监,大太监举起圣旨,不紧不慢宣读:“废太子楚墨泫,图谋不轨,以下犯上,意图造反,但念及他是朕亲子,留下一命,打入冷宫,此生囚在冷宫,不得出冷宫一步。”
狱卒赶紧打开牢门。
叶有熹冲进去,抱住浑身脏兮兮,凌乱发丝遮挡面容的男子。
“哥哥,我来救你了,哥哥,我是有熹。“
哽咽充满整个牢房。
门外响起大太监的声音:“叶大小姐,老奴的使命已经完成,老奴先行一步,回宫复命。”
他临走时,把两个狱卒也一并招呼走。
“哥哥。”叶有熹啜泣叫着,试图扶起他,想到他的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她扶着他手臂的手,缓慢下滑,颤抖着覆盖在他手腕上,眼底的悲痛无以复加。
纵然重活一世,她仍旧挖心颤疼。这也是前世哥哥登顶后,滥杀无辜泄愤,她没阻止的原因。
哥哥多么骄傲的一人,有天底下最美的母妃,自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13岁入战场杀敌,保家卫国,17岁被楚国老百姓尊称为战神,是京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各大世族小姐都在等着太子选妃,愿服侍他左右,而现今……
叶有熹不知怎么会重生,竟是重生在表哥被打入大牢的时候。
若是她早一点重生,阻止表哥回京,带表哥远赴南疆,结局是否不一样?
楚墨泫在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时,身子剧烈颤抖一下,整个身躯倒在乱草堆里。
仰面望她。
双眸猩红,含泪,没有一丝生的意愿。
他闭上双眸,眼泪滑落,一滴滴坠。
叶有熹跪在他身边,失声痛哭,竟不敢碰触他。
前世她这么呆滞陪伴他许久,等想起要将他抬走,他因为严寒和手脚不能动,冻的泛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破碎无比。
这一世,她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往牢房外冲,去找帮手。
倒在地上的楚墨泫,睁开双眸,嘴角充满苦笑,有熹看不得他这个模样,吓跑了。
很好,他也不愿自己这幅被欺凌到没尊严的样子被她瞧见。
他的愤怒也好,伤心也好,已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中,化为绝望。
他这幅残缺,被蹂躏的身躯,怎能让有熹看到?
有熹,不要再回来,不要看我。
有熹,忘记我。
叶有熹带着凌澈折返而回。
“凌澈,你背起哥哥,我们走。”
凌澈在看到楚墨泫这幅被糟蹋到将死的模样,怒生不敬:“皇帝听信皇后的诬陷,竟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死手,这种皇帝,还想让我和我爹为他保家卫国,岂不是可笑?”
叶有熹一脚踢过去:“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你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哥哥。”
凌澈身为卫国大将军凌穆的独生子,飞扬跋扈,就连皇上见了他,也会给他三分笑脸,无人敢对他吆五喝六,可偏偏他在叶有熹面前,乖巧如兔。
他大步走过去,抄起楚墨泫的一个胳膊扛在自己背上,接着轻而易举将这具骨瘦如柴的身躯完全背起。
轻如鸿毛。
“太子,得罪了。”
听着他恭恭敬敬的话,楚墨泫趴在他后背,脸抵在他的背,沉默不语。
也没任何挣扎和反抗。
如今,他这幅鬼模样,出声不让他们碰,不让他们救,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不想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纵然他心底有万般不想,甚至不敢看有熹一眼,但他已经认清楚现实。
凌澈背着楚墨泫走出大牢,踏进暴雪中,不远处是停放的四马车碾,琉璃顶,黄金穗穗,琼奢尊贵。
叶有熹跟在身后,泪流满面,咬唇不发出声音,在上马车那一刻,把眼泪狠狠擦掉。
掀开厚厚黄帘,钻进马车,暖和无比。
和外面冰冷的暴雪世界相比,这里俨然是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