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摇曳的烛影跳跃。
太后兮爻安静地看着儿子,不发一语。
禺阳知道母后有些生气了,他并不在乎,只用微笑回应她。
“母后知道你现在大了,到了该选王后的时候了,我和你王叔商量过了,等亲政大典之后,马上就来安排选后事宜,我细细酌量过,除了大城的贵女以外,你两个舅舅家的女儿,还有盘龙几个大族的女儿,我打算让她们也来大城应选,大王意下如何?”
禺阳舒了一口气,眼睛往上抬,迷瞪了一会:“母后,其实盘龙氏的女儿才是你中意的吧?”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禺阳的眼睛,在这大城,这王宫,她一直以为是和儿子相依为命,谁也离不了谁,但是这一年多,她一直为了禺阳亲政的事情筹谋布置,想在他真正独挡一面的时候,尽可能地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
可是,这个自出生就未曾离开过她的孩子,最近让她越来越看不清了。
他的想法,他的感受,曾经作为母亲了如指掌的一切,现在他都不愿意让她了解了。
是因为长大了?还是成年的男孩,注定就是和母亲是疏远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当然不是,最终选定的人,必得是你自己中意的才行,母后的想法,你不必太在意。”
“那么,就是说我选谁都可以,只要是我自己心仪的女人?”
兮爻的心里突突地跳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王,你未来的王后,就是大商国未来的国母。”太后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儿子放弃那个荒谬的想法:“为了王座的稳固,必得找个大氏族的女儿,还要......”
“还要身家清白,对吧?”禺阳说出了母亲没有说出口的话。“若是母后说的这两个基本条件都达不到,就不可能了对吧。”
“大王!禺阳!”太后怒了起来,“你知道你中意的女人,还是别人的妻子吧?”
“中意就是中意,跟是不是别人家的妻子有什么关系?难道别人部落的花开的好,别人领地山林的动物更多更有趣,我就不能想着去看看花折一支,或者想去那片山林打猎了?”
“你......”太后气节,说不出话来。
“母后,虽然我的身上流着一半盘龙氏的血,你可能觉得我应该全盘接受你的一切想法。可是你不要忘了,我身上还有一半流的可是商国王族的血液,天生就有着掠夺嗜血的成分,这么多年来,你试图抹掉我身上这一半,可是天性使然,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左右。”
禺阳的神态,一改往日的戏谑不正经,逐渐变得稳重。
“母后,你想改变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你的心有点太急了,但是作为儿子,我只能维护你,尽可能地保护你,你看看今日那几个老臣在那上蹿下跳,你再仔细听听,几十里外那些叛臣的叫嚣,你当你的这些布置,真能把一个安定的商国稳稳地交到孤的手上么?”
“还有你说的,必要找个大氏族的女儿,来作为我王座稳固的靠山,那么我的父王,取了盘龙大族的公主,他用得了这个靠山么?他的疆土,还不是靠自己的血肉搏杀出来的?他最终的归途,也是在军帐大寨中走完。相反,盘龙还要处处看我父王的脸色。母后我就想问问你,为了两国的联姻,嫁给了在心里并不中意你的丈夫,你的丈夫把你像个神像一样摆在宫里,一年偶尔来看几下,他对你厌恶至极,你呢,在父王的后宫里,过得苦闷抑郁,还要忍受宫里那些受宠妃子的明暗嘲讽,自小我就看多了你紧皱的眉头,和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偏殿里的歇斯底里。”
听到这里,太后惊讶地看着禺阳:“禺阳,你怎么会......”
“母后,不要以为那时候我还年幼,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他平静地看着母后的眼睛,那双眼里此刻满含惊恐和不安。
他走到她跟前,半跪下:“自父王宾天之后,你就平静了,我都看在眼里。并不是你的丈夫,而是王叔为我们母子撑起了一片天,有时候我有种感觉,王叔才是我的阿父。”
听到禺阳最后一句话,太后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过好在他还并没有注意到。
“母后,其实在这偌大的王宫里,我常常有孤独的感觉,那一年,王叔带武士冲进来,关押了父王所有的后妃和她们所生的孩子,那时我的感受并不是,啊,有王叔很好,我和母后都很安全,而是,作为王室的女人和孩子,原来命运也跟那些如草芥的奴隶一样,那么不确定。幼年时候还好,尤其是年纪越长,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强烈。我不用奴隶献祭,并不是因为母后的耳提面命,告诉我这样不好,而是杀戮这些无辜的人,会让我联想到,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站起身:“母后,时辰不早了,您操劳了一天,也很累了,请早早歇息吧。”
禺阳转身向云阳殿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头来说:“母后无需过度焦虑,我说的是那位汝姜夫人,毕竟她的丈夫还活着,横刀夺爱的事情,轻易儿子也不会去做。”他又顿了一下:“但是,如果她的丈夫不在了,或者,她也心仪于我,那可就说不定了,毕竟,我的生死也是那么不确定,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自在快活些,跟我心仪,也心仪我的女人,厮守一下。”
戏谑的微笑又回到他的脸上,说完上面这些,禺阳径直走出云阳殿。
这个孩子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他确实是动心了,他还考虑得很周全,他在意那个女人的看法,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去胁迫她。尽管商国的历代先王们,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兮爻揉了揉太阳穴,太头疼了。
“松落,去把商公请来。”
“太后,现在么,已经深夜了,
“对,就是现在,快去!”她已经又开始有点狂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