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上,撒下清冷的光辉。
因为是临时出浴,少典文征只简单披了件衣裳腰带系得松垮,大片冷白的胸膛露出,胸膛上有一道醒目的刀伤,残余的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滑下,没入衣领。
他随手拿了件纸裘,以楮、藤纸等纸张制作而成的衣物,御寒作用不佳,他鼻尖早已被冻得通红,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乘着驺吾昭华殿赶去。
只见昭华殿院内树影婆娑,随风摇曳,廊下海棠吐蕊,散发出淡淡幽香,月华一照,如崇光泛泛,香雾空蒙。
他静静站在门前,思索之际屋内传来了一道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既是文征公子,不妨直接进来。”予盯着门外那道踌躇不前的身影浅浅道,她坐在小榻上,正煮着新进的乌龙茶,屋内香气浓郁。
玉壶光转,予拂袖斟茶一盏,抬手提盏,掀白瓷青盖撇了撇茶末子,颇有些不解地问道“文征公子站在门前却不进来,是有何事如此踌躇?”
少典文征双目炯炯地盯着茶杯里浮沉的叶子,温润道“适才经过昭华殿,殿内灯火通明,想看看姑娘是否已经歇下,又恐叨扰姑娘,因而踌躇。”
“文征公子请用茶。”予双手端着茶杯,示意少典文征接过。
少典文征伸手接过茶杯,触碰到予温热的指尖,一股暖意从自己的指腹蔓延开来。他轻呷一口,带有花香和果香的清新气味,温热的茶水暖了他那颗孤寂寒冷的心。
予一双秋水剪瞳闪过一丝疑虑,面上仍是笑容浅浅地问道“文征公子今日的装扮当真是别具一格,颇有些平易近人之感。”
她笑了笑,又伸手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典文征面上的表情,她知道他一定是出去干了什么事情,不然也不会穿着一身纸裘就来了。
素日里最重穿衣干净整洁的他,如今穿的衣物却有些破旧甚至还沾了些泥土。
“姑娘说笑了,深夜叨扰了姑娘,还望见谅。”少典文征站起温润道,说完只感觉天旋地转,直挺挺地向予的方向栽倒。
意识模糊之际,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少典文征地头埋在予的脖颈处,身上的重量压得予的肩膀有些酸痛,她伸手将少典文征半扶半拖地扶到了榻上躺下。
“文征公子,你还好吗?”予坐在床边伸出柔夷,拍了拍少典文征那张苍白的脸,他俊美的脸上显得苍白而无血,一双微微翕动的薄唇渐渐发绿,呼吸微弱而艰难。
予眉心蹙了蹙,眯着眸子端详着少典文征,里衣宽敞身穿纸裘,双唇发绿,应是与人打斗的过程中被暗算,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杀人的样子才仓促换衣服的?
她有些不解,却还是伸手探了探他冒着冷汗的额头,又摸了他的脉象,脉象虚弱无力,怪不得会晕倒。
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打开自己的百宝袋寻找着能缓解他毒性的解药。
她拿出一颗由青莲灵蝶翅膀、夜明珠炼制的青莲解毒丹,能解除各种毒素,将丹药碾成粉末冲入水中,扶起他拿着小勺子一勺一勺喂入他的口中。
少典文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四肢痉挛,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似乎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他胸前的衣襟渗出黑紫色的血,盯着这一幕,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
她伸出手拨开他胸前的衣物,大片冷白的胸膛露出,上面一道醒目的刀伤,她用沾了清水的帕子细细擦净上面的血迹,为他敷上研磨的地榆粉止血,又拿来干净的纱布为他包扎好。
盯着他这素净而又单薄的一身衣裳,颇有些看不过去,她唤来相柳帮忙,为他换了一身新衣服。
少典文征双眼紧闭静静躺在榻上,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颤动似乎能带起风,肤白如玉,如同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碎了。
相柳宛如被冻住一般,一双眼睛像冰层下黑色的寒石盯着躺在床上的少典文征,自诩天神,对付一个祁山都这么吃力,如何能保护得好予。
他偏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予,发现她额间已渗出了密密的细汗,想来是照顾少典文征劳累至此,拿着从少典文征居所带来的衣服,让予回避,准备给躺着的那位换上。
他为少典文征换着衣物,少典文征倏忽间不知道发什么疯,趁他不注意一掌打在他身上,相柳双眸微眯盯着少典文征,只见少典额间有一枚黑色莲花的印记若隐若现,他正欲反击,少典文征却又晕了过去。
祁山,刀伤,一身纸裘,额间的黑莲花神印,这四者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联。想到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太山君神庙那日,予同他说的和少典曾相识,少典为她纳入瘴气的事。
倘若是和无有关,予免不了要再陨落一次,陷入无尽轮回,他得在无出现之前想好两全之法。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相柳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予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大厦将倾,她更希望能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保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