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我求你了,不要再逼我了。”刘莲右手握着剪刀,锋利的尖尖口正对着自己的颈部,脸涨得通红,头发凌乱,眼里的泪水不断地从脸上流下来。
“刘莲,你这又何苦呢?明明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凌少华也大哭了起来。
“少华,我真的很爱你,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可是我做不到,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生不出来啊!无论多苦的药,我都愿意吃,但是少华,我受不了你也因此被人指指点点,你是凌家的长子,无后就是不孝,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你懂吗?”
“刘莲,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反正我知道如果我纳妾的话你会伤心难过,我不想你伤心难过,我宁愿一辈子无后。”
“不,少华,只要你过得好,我就不会伤心难过,你还有两个弟弟,如果你没有儿子,以后你在凌家的地位也会不保,我求你了,听大娘的,快点纳妾吧,那样我也解脱了,否则我就死给你看!”刘莲歇斯底里地喊着,眼神里透出绝望的冰冷。
“别人要死要活,都是为了不让丈夫纳妾,刘莲,你倒好,以死相逼,是为了让我纳妾,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少华,此生能与你相识相爱,已经是我的福分,我不能那么自私,葬送了你的一生。如果有来世的话,我希望还能跟你做夫妻,给你生个胖娃娃。”
“刘莲……你……”凌少华已经泣不成声。
“少华,答应我吧,好吗?答应我纳妾!”刘莲在苦苦哀求着。
“你先把剪刀放下来!”
“你先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纳妾,行了吗?”
刘莲听到丈夫终于答应了纳妾,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亮光,手一松,剪刀“哐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此时,凌少华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刘莲,两人一起哭成了泪人。
第三天,小凌枫的满月宴如期举行,家里张灯结彩的,热闹得很。亲戚好友们纷纷前来祝贺,而凌牧原本来就是有军衔的人,当天还有些军政将领也送来了贺礼,商界的几位大亨也亲自上门道贺。
在那时的香山县,凡在上一年生下男婴的人家,必定在农历正月初二至十五间,制作或购买八角花灯两盏,一盏悬于祖祠,一盏挂在本宅祖先神位前,以求祖先荫佑。有一些村落更是定在每年正月初六为统一开灯日,是日由添男丁家庭统请全村老幼男丁聚宴。
除此之外,很多新生的婴儿还会“做三诞”。做三诞又叫“洗三”,即婴儿出生后第三天,举行沐浴仪式,并会集亲友给婴儿祝吉,也叫“三朝洗儿”,是中国古代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为什么要做三诞呢?民间传说,世间所有孩童都是送子娘娘所送,婴儿出生三日后,她要亲临凡间察看婴儿状况。若婴儿精神饱满,身体健壮,家中欢喜庆贺,她便认为主人疼爱孩子,可放心离去。反之,她则认定主人不爱婴儿,随即带走(即婴儿夭亡)。世人畏之,故有做三诞之举,世代传承。做三诞一是为了洗涤污秽,消灾消难;二是祈祷求福,图个吉利。
凌枫的三诞仪式,刘慧琪早早就给他做了。而今天的满月酒也有深远的寓意,古人认为,婴儿出生后,存活满了一个月,即度过了一个难关,通常会举行满月礼仪式,邀请亲朋好友,为孩子庆祝祈福,这就是“满月酒”的来源。后来,人们为庆祝宝宝出生一个月而设立酒宴,这个仪式便称为“满月酒”。
满月,也寓意着孩子美好人生的开始, 一般人家,头胎无论男女,多是要摆酒宴客的。满月酒,也称“降月”、“出月”、“弥月”。于婴孩出世刚满一个月之日,或另择吉日摆设酒席,其席数可灵活多变。过满月,是在庆祝“ 家有后人”、“ 添丁之喜”、“ 足月之喜”。
赴满月酒的亲朋一般会提前准备好礼物, 以衣帽、长命锁、项圈手镯等物品为主。“满月酒”上,亲朋好友一同举杯,庆祝新生儿能健康成长。
“凌首长,恭贺你喜获长孙啊,凌家后继有人,你可以更放心地大战沙场了。”香山县官渡钱庄的高庄主祝贺道。
“谢谢高庄主的抬爱,日后还望庄主能对我的儿孙多加照料啊!”凌牧原一边作揖,一边回应道。
“那是一定的,我们高家和凌家的关系一向要好,高家人才济济,无论是在军政还是在教育、医学领域,几位公子都是非常优秀的,都是凌首长教导有方。”
“哪里哪里!”
“高庄主,欢迎你拨冗参加今天的满月宴啊。”林素素闻声而来,这样的社交场面从来不缺她的身影。
“哎呀,凌太太,恭喜恭喜啊,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凌首长好福气啊!”
凌牧原笑了笑,这时,不远处的徐县长迎面而来,他急着上前去打招呼去了。
林素素见机继续跟高庄主聊下去:“高庄主,这几天我正寻思着去登门拜访你呢,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噢?什么事能让凌大太太登门拜访啊?我洗耳恭听。”
“高庄主见笑了,是这样的,我的儿子少华,我准备给他纳一房妾室,听闻高家有四位千金,个个能歌善舞,聪慧过人,不知少华有没有机会求娶其中的一位呢?虽说是侧室,但是高庄主,你放心,我林素素保证,你的闺女过门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她。”林素素张弛有节的言语,让人听起来甚是舒服,的确是一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内助。
高庄主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素素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便追问道:“高庄主,你的意下如何啊?”
高庄主挺直了身板,微笑着说:“能跟凌首长成为亲家,是我高某人的万分荣幸啊,凌太太,我的二女儿今年刚满十八,正值婚龄,她是我三姨太的女儿,你看如何?”
一听是姨太太的女儿,林素素心里多少有点不愉快,本以为高庄主会把嫡出的大女儿嫁入凌家,好歹凌少华也是凌家的长子,看来自己的如意算盘还是打歪了。也罢,让少华纳妾,主要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再说家里不是还有刘莲吗?除了没生出孩子来,在其他方面她还是挺有主母风范的。
林素素笑眯眯地说:“能娶到高家的二千金,也是我们少华的福分呢,那就这么定啦?我挑个好日子,让媒人过来下聘礼。”
“好,一言为定,凌太太,今天你可是双喜临门啊,一会可要多喝一杯。”
“对,对,双喜临门,我们都一起多喝一杯。”
终于把纳妾的人选给定下来了,林素素松了一口气,便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凌少华。
她到处张望着,寻找凌少华的身影,后来在侧厅的花栏旁边找到了他。凌少华面无表情地瘫坐在石凳上,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少华,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林素素紧张地问道。
“娘!”凌少华用微弱的声音回复道。
“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快点给我振作起来。”
“我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这孩子!怎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跟你说,娘给你寻了一桩好亲事,是高家的二女儿,上次我去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见过,这高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个个女儿都长得标致靓丽,你一定会喜欢的。”林素素兴奋地说道。
凌少华一听,冷笑了一下说:“娘,只要你喜欢就行了,娶谁都一样。”
“娘还不是为了你啊?你爹纳妾的时候可是欢天喜地的,怎么到你这里就垂头丧气的了?男子汉大丈夫,振作点哈,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等你当了爹,你就知道人生有多美好了。”
凌少华依然呆若木鸡地坐着,林素素的话语并未引起他的丝毫兴趣,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的还是前两天刘莲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见凌少华没啥反应,林素素也急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便转身走开了。
几天后,林素素按计划让媒人去高家提亲下聘礼,一个月后,高家的二女儿高月便入了门。
凌少华虽说有一百个不情愿纳妾,但是当他看到如花似玉的高月时,心里的防线也慢慢地放松了。毕竟他才24岁,正值盛年,尽管刘莲也曾经貌美如花,但是吃了几年的中药后,身心早已俱疲,也已经风韵不再了。
在凌少华和高月的洞房花烛夜那天,所有人都认为刘莲大方得体,善解人意,觉得她最终还是为凌家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只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刘莲独自一人坐在卧房里,想起了当初自己洞房花烛夜的甜蜜,流下了两行热泪。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大度地将丈夫送到别的女人的床上,但是真到要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心里疼得像千刀万剐一般。
她用手绢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从衣柜里翻出几年前穿过的嫁衣,那可是母亲为她亲手缝制的粉色缎刺绣簇花长袖旗袍。粉色真丝缎面,夹了薄棉,苏绣簇花,全身硬花扣,保存得还像新的一样。
刘莲穿在了身上,嘴角颤动地笑了笑,她穿着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慢慢地扑上了粉,画上眉毛。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甚是满意。
随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和钢笔,思索片刻后便在上面写道:“我夫少华,汝今夕喜得贤妻,我深感欣慰,望汝早日喜得麟儿,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今生能与汝结为夫妻,承蒙汝之厚爱,感激涕零,若有来世,愿能与汝再结良缘。挥泪告别,勿念!愚妻莲敬上!”
刘莲将信纸折好,放进了牛皮信封里,她在封面还写上了“少华亲启”。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窗外的蟋蟀在鸣叫不停,院子里也静悄悄的,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四处透着凉意。
刘莲步履蹒跚地走向西院角落的那口老井,她在井边往下看了看,黑乎乎的,深不见底。她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终于不用再吃药了,终于不用再生孩子了,少华,来世再见。”
她一跃而下,只听见“噗通”的一声巨响。可惜,夜太黑,风太大,没有人发现刘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第二天一早,缠绵了一夜的凌少华和高月还在床上温存着,就听到窗外有人在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大少奶奶投井了,快来人啊!”
凌少华一听,便从床上猛地翻坐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旁边的高月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嘀咕着:“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的凌少华哪里顾得上高月,直奔到院子里,只见十几名家丁背对着他围在了一起,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踉踉跄跄地拨开人群,地上摆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麻布,平日里伺候刘莲的丫鬟秋菊已经泣不成声地跪在了地上。
凌少华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用颤抖的手慢慢地扯开白布,只见刘莲紧闭着双眼,面容黑得发紫,身体冰冷而浮肿,手上的那颗珍珠戒指在闪闪发亮。
秋菊哭着说道:“大少爷,都怪我,我昨天就不该留少奶奶一个人在厢房里,早知道她会想不开的话,我说什么都要陪着她,呜呜呜!”
凌少华一言不发,把头伏在了刘莲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尖厉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的苦涩,仿佛在黄连水里泡过似的。
这哭声响彻了凌家宅院的上空,林素素等人也闻声而来。
“儿啊,少华啊,我可怜的少华,你千万可要想得开啊。”林素素见儿子悲痛欲绝,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凌景松也走到了凌少华身旁,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哽咽着说:“大哥,你要节哀顺变,大嫂在天之灵才能得到慰籍啊!”
凌牧原见惯了沙场上的生死,看到了这阴阳相隔的一幕,只低声叹了一口气,便吩咐管家说:“浦管家,你去安排一下大少奶奶的后事吧,刘莲好歹是个好儿媳,你去她娘家报个信。”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浦管家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