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俯身打量起眼前这个幽深的洞穴，如今的生态位已经饱和，黏菌无需像当初那般肆意扩张，于是对岩石的侵蚀也减弱了许多，洞壁的花岗岩还是新鲜的。
冰雪融水渗进来，使得岩石表面湿哒哒的，时常能听见啪嗒啪嗒的水声。
“打算进去瞧瞧吗？我刚好新解译了一种生物的基因，想试试。” 夏娃跃跃欲试道。
“解译？这是个什么步骤？”江鸣不明所以问道。
“就是我一切能力的基础啊！基因的表达往往都是受基因本身控制的，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你也知道，我拥有智慧，可以自主控制基因的表达，但这个前提，就是要解译并理解一段基因。”夏娃细心解释道，然后一笑，“懂了吧！”
江鸣细细想来，这和人为的基因编辑或者转基因也并无多少差别，但夏娃可以主观理解这个过程。
接着江鸣比量着洞口的大小，微微皱眉，“这洞口太小，虽然有水，很滑，但显然进不去的，对吧……”
夏娃嘻嘻一笑，江鸣顿感不妙。
半个小时后，江鸣的身体开始“融化”，骨架随之折叠，将身体转换成一种类似蠕虫的纤长形态，而夏娃告诉他，她是解译出了涡虫的基因。
涡虫同样是一种古老的生物，在地球上生活了超过5.2亿年，它具有极强的组织修复能力，将其切成几段，就可以长成几只完整的涡虫，而这个过程可以无限制的进行下去。
虽然黏菌也拥有类似的能力，但在原理上有着本质区别，黏菌毕竟是一种单细胞生物，在修复组织细胞的时候也只能通过诱导或者基因操控的方式，无法直接参与修复的过程。
涡虫基因刚好能补上这一短板，让江鸣的身体细胞获得重新退化为干细胞以及再分化的能力。
那么江鸣与夏娃的融合将会更加深入。
于是，江鸣蜕下人类的衣服，化身一条黏虫，体表裹满黏糊糊的白色黏液，在狭窄的通道里阴暗地爬行。
蚁道错综复杂，但却遵循一定的规律，形状不太均匀的管状通道在一级一级地交汇，膨大。
气体的流动告诉江鸣，前面就是蚁道的尽头了，也就是蚁后所在的位置。
从蚁道中钻出来，陡然变得宽敞，江鸣开始恢复人体形态，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
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像是骨头之类的，他低头一看，看清了脚边的东西，那是白蚁巨大的口器，有人的手掌那么长。
而且洞内密密麻麻堆满了这样的“钳子”，一层又一层，再走几步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江鸣抬头，这才发现这蚁穴有多大，在黑暗之中几乎望不到尽头，初略估计面积至少有七八十亩，但很是低矮，他无法站直身子，身体和洞里留下的那些石柱一样扭曲。
江鸣不认为白蚁有设计能力，能在修建蚁穴的时候专门留下用来承重的立柱，眼前的巨大洞厅，反倒像是把错综复杂的蚁道强行贯通的结果。
而目之所及处都是白蚁口器堆成的丘陵，口器的尖端大体都朝向同一个方向，围成一圈圈同心圆，向远处延伸而去。
“看来整个蚁穴数以万计的白蚁都在这了。”江鸣心中的疑惑茅塞顿开，解释道：“它们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死亡漩涡，都累死在这里了。”
“然后身体腐化，只留下了坚硬的口器。”
他甚至能想象到白蚁群堆在一起，彼此踩踏着在阴暗的洞穴中蠕动的样子。他只是想不通死亡漩涡是如何在蚁穴产生的，领头蚁非要挖穿蚁道的洞壁也要画下一个圆。
夏娃通过江鸣的记忆也知道蚂蚁族群中存在这种现象，大体原因是因为蚂蚁没有视力，只能嗅着“信息素”的痕迹行进，而“领头蚁”一旦走歪，将留下的信息素轨迹圈闭成一个圆，那么后来者就会不停沿着这个圆形轨迹行进，它们释放的信息素还会把这个圆越画越稳固，最终形成一个牢笼。
虽然白蚁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蚂蚁，但也拥有类似的机制。
夏娃转念一想，问道：“蚁后呢？蚁后不应该介入这个过程，然后摧毁这个怪圈吗？蚁后释放的信息素优先级可是最高的。”
“如果蚁后就在圆心呢？”接着江鸣踏上了口器堆，朝圆心走去。
由尖利口器堆成的路并不好走，为了赶时间，夏娃辅助了一二，江鸣很快就来到圆心。不出所料，他看到了一只仅剩下一层干枯表皮的蚁后，被埋在口器之中。
蚁后是专注于生育的个体，由工蚁供养，应该是白白胖胖的，但现在却只剩下一个躯壳。
江鸣想搞清楚这群白蚁灭亡的原因，看向夏娃问道：“夏娃，还能识别到一些残留的信息素吗？”
夏娃摇头，“时间太久，早就散了，不过你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生物群落的灭亡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这群白蚁不一样，它们是死在自己手里，地球上能自己搞死自己的物种，也就只有人类了吧。”江鸣蹲下来，煞有介事地观察着蚁后留下的尸体。
夏娃也有样学样地蹲在江鸣旁边，说道：“我无法理解蚂蚁这种生物，它们和人类一样拥有社会性，但却有着牢不可破的阶级，工蚁只能整日奔波忙碌，兵蚁拼着命去与袭扰蚁巢的生物战斗，只有生殖蚁可以进行繁衍，延续族群，其中的蚁后更是可以享受整个蚁群的服务。”
“难道工蚁就没想过也去做些别的事情吗？比如生生小蚂蚁什么的。”
江鸣摇摇头，“当它成为工蚁，往后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那还是当个人比较好。”夏娃努努嘴，然后撇头看向江鸣，“话说你为什么对蚁群的灭亡这么感兴趣？”
“因为现在的人类社会越来越像蚂蚁族群了。”说完，江鸣就站起身，“自灾变以来，人类躲进了地下，难道不像是一个一个的蚁穴吗？”
“此后，人类有了明确的分工，有人是工蚁，有人是兵蚁……只是不知道属于人类的死亡漩涡什么时候到来。”
找不到什么线索，江鸣干脆道：“走吧，没什么意义，说到底，它们只是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