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的目光稍有迟滞，“文欣然……听起来像是个好人。”
“无法用好人或坏人来定义他，我现在倒是觉得是时代赋予了他使命，是历史的必然。”兰馨莫名笑了笑，“我当初就不该逮捕他，因为他无罪，也不知道当初给他留的那把枪有没有帮助他活下来。”
江鸣停下步子，“他还活着。”
“什么？”
“我是说文欣然他还活着，只是被抓去了西南地下城。”江鸣回过头，逆光之下兰馨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一切都很扯对不对，但的确是这样，我刚好要去救他。”
“另外谢谢你，你的那把手枪帮我们活过了灾变开始的那段时间。”
兰馨在原地呆似木鸡，一切的转变都让她猝不及防，但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举动，但接着转而开始在意另外一件事，“救人？怎么可能？我想我刚刚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楚，地下城是国家重点工程，军事基地，你怎么去救？”
“这倒是个问题。”江鸣短暂思考后，语气平静道：“是要多招揽些人手。”
“这不是人数的问题！你再怎么也无法挑战国家机器！”兰馨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我会试试。”江鸣转头准备走，脸侧过去的时候，灯光勾勒出他面庞的轮廓，脸上格外坚定。
兰馨顿时有些出神，待回过神来，江鸣已经走开，但以江鸣的速度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兰馨小跑几步就跟了上去，江鸣没有讲话，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江鸣在四通八达的通道里左转右拐，像是对避难所无比熟悉一样，因为避难所里的死胡同众多，江鸣却从未走进去过。
而兰馨很确定江鸣不可能来过这个地方。
又经过一个岔路，兰馨猜出了江鸣要去哪，前面拐个弯就是避难所最大的一个洞室，以前的运动场所，现在的停车场。
这时，巷道中暖黄的灯光突然闪了一闪，兰馨抬头看了眼灯管，解释道：“储备的油料都枯竭了，现在避难所的电力系统只剩一台水力发电机在苦苦支撑，但这里的地下暗河流量不是太稳定，机器也出毛病了。”
江鸣没有理会，拐了过去，兰馨小跑几步跟上，刚过拐角灯泡又熄了，他扶着墙壁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但耳中江鸣的脚步声依旧稳健。
可突然间，兰馨感觉右手摸到了什么东西，像是长满胡茬的下巴，接着灯光一闪，她才发现眼前站着两排人，正是避难所的那些武装人员！
“啊！”她惊叫一声往后一跳，随即伸手将嘴死死捂住。
江鸣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兰馨这才拍着胸脯，压抑她那猛烈的心跳。
她定睛直视，看到几个人立在通道两边，朝向不一，但身体都一动不动，手臂随意垂下，双眼似乎还能自由活动，以至于几人的目光紧紧黏在二人身上，不过兰馨瞧不出里面的情绪，但多半是怨恨吧。
兰馨见江鸣毫不意外，便猜到这一定也是江鸣的手笔。
他们路过这几人，从巷道出来，眼前就陡然变得开阔，他们在一架钢架楼梯的顶端，高出洞室地面两层楼的高度。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洞厅，两三亩的面积在地下绝对称得上是宽敞，但由于电力系统电压不够，顶上的橙黄色大灯十分昏暗，使得洞内显得有些压抑。
整个洞厅规规整整停满了各式车辆，一条隧道延伸向左侧的山体，但没有灯光，里面一片漆黑。
而在车辆的间隙，站着人，站着很多人！
避难所中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聚集到了此处，站不下，他们就站在钢架楼梯上，巷道里。
他们同样是“罚站”的姿势，同样面朝不同方向。
但由于他们的到来，或者说是因为江鸣的到来，这些人齐齐将头转向楼梯的方向，但身子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的人也将脖子转到了极限。
兰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幕，诡异，还是荒诞？
江鸣心中尤有不解，在意识中问道：“为什么不让他们再动一动？”
“噢，我在改造他们的神经，只保留了少部分活动能力，另外，他们身体中可利用的营养物质不足，我只能秉承最低消耗的原则，让他们从各个方向走过来后，就不让动了。”
江鸣微微点头。
兰馨目光转向江鸣，用几秒钟组织了语言，“是你精神控制了他们？”
“精神控制？我可做不到。”江鸣轻声否认，“只能通过干扰神经系统来控制他们的行动，但不能左右他们的思想。”
“看看这几百双眼睛，虽然都恭敬地注视着我们，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们早就死了无数遍了。”
“但……”
江鸣戏谑一笑，“但他们除了瞪着我们，还能干些什么？不能反抗，不能发声，甚至可以通过限制行动，来‘纠正’他们的思想。”
闻言，兰馨当即冷汗直下，“那他们岂不是和傀儡一样！”
江鸣眉心微微拧在一起，“倒也不同吧，我只需要提供给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他们就会服从，再给点甜头，甚至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办事。”
“真是可怜……”兰馨突然有些庆幸，至少自己还能自由活动，而且阴差阳错之下算是帮助过眼前这人，他应该会知恩图报吧。
“你不必怜悯，因为你也是这样，我们都一样。”言罢，江鸣上前一步，站在最前缘的位置，提高了嗓音，“你们想活吗？如果想活下去，就乖乖替我办事，不要妄图反抗，因为只会是徒劳。”
说着，江鸣抬手捏住了面前的金属栏杆，“滋~滋~”，空心的钢管被瞬间捏扁，接着手腕一转，就撕扯下来一块。另一只手靠过来，把钢管团在一起，最后将其捏成了一个不算圆滑的铁球。
江鸣把铁球扔下去，砸在一辆军车的顶棚上，凹坑和轰响同时出现。
“对了，我不是在商量，只是在告知。”
话语顿了顿，“但如果干得好，还会有奖赏。”
江鸣给兰馨递了个眼神，“展示一下你新获得的力量。”
“我？”兰馨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但看到江鸣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眼神之后，将信将疑走上前来，也捏住了面前护栏的钢管。
一发力，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钢管缓缓凹了下去，表面的漆一块块崩开，飞散。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再次传遍整个洞室，而钢管最终也瘪了下去。
虽然兰馨的力量仅此而已了，但她的表现远比江鸣要令人震惊，因为下方的很多人都认识兰馨，甚至知道兰馨之前的处境。
消瘦的兰馨摇身一变，不但身体恢复健康，甚至还获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
这对他们而言，诱惑力可不小。
最后，江鸣背过手去，叹息道：“是时候走出这个洞穴了，不再像老鼠一样活着。”
不久后，江鸣走出了避难所，坐在洞外的山崖边，当初他就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亲眼见证了世界的崩塌。
兰馨就站在他身后，她现在不能说是追随江鸣，只是想依靠这棵大树活下去。
她的职责是向导。
而夏娃对那些人神经系统的初步改造已经完成，他们按照江鸣的吩咐，走出了山洞，挤在门口的空地上。
他们是凭着自由意志自己走出来的，夏娃并没有进行任何干预，他们是自由的，这也是江鸣想要达到的目的。
夏娃虽然可以通过孢子的感染创造无数类似分身的傀儡生物，然后通过预先设置的命令达成些目的，但它们都不具有自主意识，能完成的事情有限。
即使通过孢子或者生物电磁波之类的信息交流手段可以完成简单的远程控制，但距离和时效性都有限。
于是拥有自主意识和智慧的人类个体便成了最完美的“傀儡”。他们体内的黏菌组织可以保证他们不失去控制，又能相对自由地活动，就像是一个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木偶，可以散布到任何地方。
他们看到江鸣的背影，就仿佛是看到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心中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这时江鸣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欢迎，我们现在是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