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途在尸堆上开出一条真正的血路，表面的血肉几乎被磨掉，露出累累白骨，残余的皮肉和内脏就充填在其中。
文欣然不知道江鸣是如何做到毫不犹豫地将车开上尸堆的，恐怕换作任何人，都会犹豫一下，这是刻在DNA中的本能，或者说是所谓人性。
此时，上方突然传来低声的轰响，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楼现在又开始位移，在黏菌的侵蚀下，这种稳定维持不了多久。
一些水泥块开始脱落，呼呼啦啦，连片地往下垮塌。
文欣然犹豫再三，还是挂上四驱，沿着坦途留下的路径，飞速跨过了尸堆。
此时上方突然又传来人的尖叫，紧接着便是啪嗒一声闷响，是从楼里又坠落下来了一个人。
二人都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况，但仅凭声音，都能想象出一切，甚至能感受到那一股绝望。
沉默地驶离这片街区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前方能看到一片开阔地，那是刚开放不久的江城城市公园，远远的，似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
前方的道路被众多车辆完全堵塞，这些幸存者似乎是拿大马路当停车场了。
甚至还有些车子在见缝插针，正把空隙给堵上。
江鸣不得已转向了公园的方向，可不巧的是，唯一的通路被各种物品给堵住了，一群人正在整理和搬运这些东西。
在闪动的车灯下，能看到其中还有身穿警察制服的人，正在指挥和维持秩序。
江鸣观察了一会儿，大致想明白了状况。
诸如公园之类的公共设施在规划的时候，也会考虑其作为人防工事的作用，城市公园底下应该也有一处紧急避难场所。
但肯定无法和望江山那处精心建设的末日堡垒相比，能存续多久，不好说。
“这就是文明的韧性啊，有人开始组织自救了。”对讲机中，江鸣的语气有些玩味。
“看样子，是警察组织并建立了这处避难所。”文欣然的语气略有迟疑，“江鸣，你没有想过干脆留在这个地方吗？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
“你觉得这处避难所能有多大？能够维持多少人生产？里面的居住环境又会有多糟糕？”江鸣一连串的问题抛出。
文欣然想了想，觉得江鸣的这话很有道理，“倒是不用想都知道，短期内可能还好，但若是时间久了，里面的条件恐怕比集中营好不了多少，尤其是今后食物短缺的时候，无法想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想办法过去吧。”说着，江鸣想去拍喇叭，但看到有一个警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正走过来，他便作罢。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瘦高，披着透明雨衣，走近才看清他其实是个交警，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后面的装甲车。
不过两辆车身上的血红色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满是红色的世界里，这并不奇怪。
接着才站到坦途的车窗外，甚至还习惯性地敬了个礼才问话，“你好同志，你们也是警察？”
江鸣想了想，他和文欣然从气质上都不像是警察，如果强行冒认身份，恐怕很容易露馅，于是干脆实话实说道：“噢，不是，后面的那辆装甲车是被废弃的，我们看这车还有用，就把他开上了。”
交警思索着点点头，转而问道：“你们也是来避难的吧！地下空间不够，车子只能停外面马路上，不能停在公园里。”
“警察同志，我们只是路过。”江鸣眉头微微皱了皱，挤出干笑道。
“路过？去哪？现在整个江城市都这样了，没别的去处了。”交警眼神往别处瞟了瞟说道。
“我们家在老城区那片，房子还没塌，我们就急着回去想看看家人怎么样了！”江鸣脸上很自然地挂起忧色道。
交警的表情有些微妙，努力做出同情的表情，可能是因为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吧。
“但现在收集来的物资都堆在那儿，正在整理，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开，而且天也快黑了，不如这样吧，你们今天先在这儿待一晚上，明天再去，也安全些。”
他接着又补充一句，“我们提供庇护，食物和饮用水。”
江鸣略有迟疑，“多谢，但我们可能需要商量一下。”
“没问题，如果要留下来，把车停过去进来就行。”言罢，交警又敬了个礼才离开。
合上车窗后，江鸣在对讲机里问了一句，“以你对黏菌的了解，你觉得一晚上的时间，老城区的房子会被侵蚀得坍塌吗？”
“这种黏菌在城市里扩张，主要是靠光合作用合成有机物，晚上没有阳光，繁殖的速度是要慢一些，一晚上的时间可能无妨。”文欣然轻声道。
江鸣沉吟片刻，“那今晚先不走了。”
按照交警的要求，两辆车被停在了公路上，江鸣特意选了不会被挡住的位置。
至于他们这样要求的原因倒也不难猜，所谓的人防设施，其实就是地下停车场，只不过加装了厚重的防护门和额外的通风系统。
为了腾出地下停车场的空间，车辆不得不停外面。
不能停在公园内估计是怕车辆的重量会对地下建筑的结构造成压力。
停好车后，二人冒雨冲向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刚刚那个交警就在那。
“实在不好意思，只能打扰了。”
“客气什么？都这种情况了，互相帮扶呗！不过你们只呆一晚，就不给你们分配任务了，自己下去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吧！”交警随意招呼道，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这堆物资上。
眼前的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外表都很脏，甚至挂着红色的黏菌。
一大帮人正在干的事情就是从中挑选出还能够使用的东西以及尚可食用的食物。
挑选出的东西会被清理掉上面的黏菌，再转移到地下通道两边的火堆旁烘干，最后才能搬进地下停车场。
现在这个点都还有车辆正开过来，然后卸下收集回来的物资。
不得不说，一切都很有条理，至少基本的秩序能够保证，这个地方的组织者还是很有能力的。
不过，肯定利用了一些政府的公信力。
由于地下通道两边烧着火堆，因此空气灼热且干燥，能一定程度地隔绝水汽向下蔓延。
借着火光，二人缓缓走向地下停车场，从墙壁上的指示牌可以知道，这里总共有地下两层，加起来大概八千平方米。
数字听着很多，但其实也就比一个标准足球场要大一些。
而且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少，光是这个通道里，就有几十个人来来往往。
走到出入停车场的栏杆处，江鸣看见前面点着一盏不算亮的led灯，是用充电宝供电的那种。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女人站在一张桌子后面，手拿着笔记本和中性笔，在给一对母子登记。
最后还发放了一个简易的号牌，其实就是一张扑克牌上用红色马克笔写上一个数字。
“726……”
这时，女警注意到了这边的两人，笑着挥手道：“新来的吧，来这边登记。”
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这样的笑容不容易看到。
江鸣和文欣然面面相觑后，还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