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至陈府门前,陈夫人在外焦急张望。
已经过了萧瑾岚说要来的时辰,却迟迟不见人,陈夫人等不及来到门口候着。
正寻思萧瑾岚是否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突然不愿意给自己儿子治病了,便见府门前停了一辆小马车。
陈夫人没在意,只打发婆子去问来者何人,找谁。
婆子才下了台阶,便见车帘掀开,燕桓从里头下来。
陈夫人一惊,正考虑要不要询问燕桓为何来此,又见他抬起胳膊,紧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他的小臂,萧瑾岚搀着他下了马车。
陈夫人瞳孔微缩,脑子里一时闪过许多问题——三小姐怎会和燕世子一起来?三小姐为何换了马车?
未等想明白,萧瑾岚朝着她走来,陈夫人急忙敛下情绪,与她和燕桓见礼。
燕桓冷淡地颔首,活像块冰。
陈夫人看看他,再看看萧瑾岚,稍作犹豫,问道:“三小姐今日可是被什么事绊住脚步了?”
计划里,萧瑾岚是能按时到的,但途中出现了一点小插曲,才导致她迟到。
想到那小插曲,萧瑾岚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那样暧昧的姿势和燕桓翻墙,过后越想越觉羞涩,路上便没和燕桓多说话。
燕桓的话本来就少,他问一句,她答一句,显得车内气氛怪异无比。
燕桓以为她生气他那般搂她,一时气闷心酸,偏又不舍得让她把气一直憋着,遂想法子哄她。
可怜他活了二十年,哄人经验少之又少,实在没什么妙招。
恰好马车路过萧瑾岚爱吃的那家糕点铺,他便让车夫停了车,吩咐人去买萧瑾岚喜欢的云片糕。
队伍有些长,买糕点耗费了不少时辰,这才来晚了。
萧瑾岚不便与陈夫人细说,含混着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陈夫人不追问,但回头看了眼她和燕桓的马车。
萧瑾岚解释道:“上次的流言来得蹊跷,为了我和陈公子的名誉考虑,以后我便暗中来给陈公子诊治,望陈夫人莫见怪。”
原来如此!
只要不是放弃她儿子就好。
陈夫人放下心来:“哪里的话,三小姐是我们陈家的恩人,三小姐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萧瑾岚谢过她的体谅,领着燕桓一道去了陈运院里。
男女有别,他们都是在外院诊治,萧瑾岚到时,陈运已在院中等候。
他对萧瑾岚的成见早已在寺庙辩论和这段时间的诊治中消除,见到她,陈运面露喜色,下意识要打招呼。
然而,目光一错看到她身边的燕桓,陈运的脸登时垮了下去,眼神里闪过明显的慌乱。
选贤大会武试时,他为了出风头,和朱嵩明等人联合针对燕桓,此时见燕桓眉目冷冽,面无表情,他担心燕桓是来秋后算账的。
燕桓身份不讨喜,性子也不讨喜,但没人真的敢惹他,陈运也没那个胆子。
于是,在燕桓古井无波的眼神看过来时,他膝盖莫名有些发软,“墩”一下又坐了回去。
怎么说,陈运感觉燕桓那一眼把他身边的空气都冻结了。
陈夫人和萧瑾岚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陈运摸摸鼻子,硬着头皮道:“没留神崴了下脚。”
二人不疑有他,燕桓无声别开脸,心道:这样胆小的人,就是日日和萧瑾岚相处,萧瑾岚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陈运不知他内心活动,只觉周身空气似乎回暖了一些。
他没再敢看燕桓,萧瑾岚出声时,他乖乖伸出手,配合诊疗,全程没多说一句废话。
萧瑾岚根据他的情况修改了药方,又摸出带过来的针包,道:“陈公子,自今日开始,你的病需要配合针灸,七日为期。”
陈运没什么异议,倒是燕桓眉心微拧。
要针灸,那是不是意味着陈运得脱衣裳?
燕桓心头不快,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
萧瑾岚没注意到,让陈运移步屋里,一边净手一边道:“陈公子,请除去上身衣物。”
陈运没让丫鬟动手,自己脱,才解了腰带,便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落在身上。
他动作一顿,顺着看去,对上燕桓幽黑的双眸。
陈运手一抖,腰带滑落,锦袍敞开,身上的视线霎时更沉。
陈运欲哭无泪。
燕桓这种恨不能让他穿好衣裳再剁了他手不能脱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陈运心中哀嚎,磨磨蹭蹭的,半晌脱不下一件外袍。
萧瑾岚误以为他不好意思,宽慰道:“陈公子放心,在我这里,你和一团猪……”
话没说完,她及时改口:“医者有救无类,你先是病患,再来才是男子,不必顾虑。”
陈运真没觉着难为情,就是燕桓的目光有如实质,他心底有些发怵。
纠结好一会儿,他唤来两名下人,吩咐道:“你们请燕世子去屏风外,上最好的茶。”
下人领命,对燕桓做了个“请”的动作,燕桓一动不动。
萧瑾岚扭头,捕捉到一点他收回不及的眸光,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该不是吃醋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萧瑾岚心头有几分雀跃。
但眼下治病是关键,早点结束,她才能早点回去。
思及此,萧瑾岚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小声说:“燕桓哥哥,去那边等我,好不好?”
陈运本以为燕桓对谁都冷漠凶狠,然后他就瞧见,看他时满眼肃杀的燕桓,在萧瑾岚不知道说了什么后,黑眸肉眼可见地温软下来。
他垂眼,十分听话地说“好”,抬脚随着下人去了别处。
陈运目瞪口呆。
萧瑾岚搞定燕桓,回身对呆愣的陈运道:“陈公子若实在不愿,可让丫鬟宽衣,你闭上眼,将我当成白胡子老头就好。”
陈运回神,连声说“不用”,自己利索地扒了上衣,在萧瑾岚的示意下背过身去。
萧瑾岚捏起银针,仔细确认穴位,缓缓将银针扎入。
没有燕桓如刀似剑地盯着,陈运放松很多,这使得萧瑾岚的针灸顺利不少。
不多时,陈运身上出了一层汗,水洗一般。
过了约莫两刻钟,萧瑾岚逐步取下银针,最后一根拔出来,燕桓掐点似的信步而入,启唇问:“好了么?”
萧瑾岚收好针包:“好了。”
燕桓似乎很急切:“可以走了么?”
萧瑾岚没立刻答,而是加快语速嘱咐针灸后的注意事项,末了才道:“可以走了。”
燕桓毫不犹豫地侧身挡住陈运,道:“走吧。”
萧瑾岚跟陈夫人打了声招呼,与他一道离开,忆及他在陈运屋中的表现,无端想笑。
生人勿近的燕世子,有时候也怪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