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转眼即至。
这日一早,大房便忙碌了起来。
萧瑾楠的生母早早起床为他做了早饭,用心良苦,丫鬟们忙进忙出,又是挑衣裳配发冠又是收拾行装,好一通忙活。
萧瑾楠闭着眼任由她们拾掇,像是没睡醒。
就这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他才打了个哈欠,彻底把眼睛睁开,还未来得及去用饭,外头下人通报:“大少爷,夫人来了。”
萧瑾楠两眼一睁:“谁?哪个夫人?”
下人刚要回答,赵氏便走进了屋里,萧瑾楠一惊,面上露出几分紧张:“母、母亲,您怎么来了?”
赵氏踏足庶出子女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有大事,萧瑾楠平日里去请安都小心翼翼的,眼下见着人,险些连话都不会说。
反观赵氏,满脸堆笑,和蔼可亲地问:“今日开始会试,楠儿可准备好了?”
萧瑾楠被这句楠儿惊得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答道:“回母亲,已准备妥当。”
赵氏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内心一阵鄙夷,面上却要维持体面,毕竟大房还指望着这个庶长子会试高中,挽回老太师的重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特意来跑这一趟。
赵氏语重心长地叮嘱:“会试三年一次,你赶上好时候,定要认真对待,为你自己和太师府博个功名回来。”
萧瑾楠点头如捣蒜:“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定当全力以赴。”
赵氏点点头,转去看他的行囊,状似关怀地询问了一番,萧瑾楠俱都答了。
赵氏最后拿出一盒点心给他,慈爱地道:“会试九日方出,旁的东西不让拿进去,这吃食却是可以,你带着,饿了填填肚子。”
萧瑾楠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拘谨地道:“多谢母亲。”
赵氏收回手:“去吧,我和你姨娘等着你高中的好消息。”
萧瑾楠说“好”,恍恍惚惚地出了门,连早饭都忘了吃,他的生母在一旁几次想张口,最后都作罢了。
送走他,赵氏这才回自己院中,连说都没跟那姨娘说一声。
萧瑾楠一路出了太师府,快进贡院时肚中饥饿,这才记起来没用早饭,但为时已晚,只能空着肚子进了考场。
这事儿不知怎地传了出来,拢香当做趣闻说给萧瑾岚听,后者兴致缺缺,手里捏着叶蔚蓝送来的花笺反复翻看。
红袖问她:“小姐,你盯了这花笺小半个时辰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萧瑾岚笑道:“没什么问题,蔚蓝邀我一同去‘青缘节’呢。”
自樱花阁诗会后,她与叶蔚蓝时有往来,一来二去的,两人逐渐熟悉,已以彼此名字相称。
青缘节得名于“情缘”二字,乃南越国开国皇帝与其皇后的定情之日。
这一天,京城人声鼎沸,夜市灯火如昼,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走上街头,或秉烛夜游,或把酒言欢,是寻媳觅婿的好日子。
若是有心意相通的有情人,也可在当日以花笺相邀,共同出游。
叶蔚蓝一个千金大小姐,花笺不给心仪的人送,倒是给同为女子的她,萧瑾岚觉着很是有趣。
对此,红袖道:“叶小姐不拘小节,这花笺对她而言,怕是与普通信件没什么两样。”
萧瑾岚深以为然,收起花笺,青缘节那日欣然赴约。
叶蔚蓝早早等在夜市入口,甫一瞧见太师府的马车,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热情地道:“瑾岚,你可算来了。”
萧瑾岚扶着拢香的手下了马车,弯唇浅笑:“等很久了吗?”
叶蔚蓝道:“也没有很久,但我瞧着已有许多人进夜市去了,等会儿怕是寸步难行,咱们赶早去看看热闹,差不多就回去了。”
萧瑾岚颔首,与她并肩往里走,才走了几步路就被堵在了路上,举目望去全是人,半晌挪不动一步。
叶蔚蓝不由得有些恼火:“这些人怎么都这么闲呢?大晚上的,不用睡觉吗?”
萧瑾岚失笑:“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不用那么循规蹈矩的日子,自是要放肆一番,无碍,稍等一等就干了。”
叶蔚蓝努努嘴,道了句:“说得在理。”
她也是在府里闷久了,才趁着这个日子出来透透气。
萧瑾岚四下看了看,街边有一家茶楼,人不多,她拽拽叶蔚蓝的衣袖:“蔚蓝,不如我们先去这里小坐片刻,待人少些再出来逛。”
叶蔚蓝踮脚看了看前面乌泱泱的人群,点头应下,两人带着丫鬟进了茶楼。
楼里人少,茶水价格却比平日高了三倍,叶蔚蓝冷冷骂了句“奸商”,领着萧瑾岚上了二楼。
楼上视野开阔,别有一番意趣。
叶蔚蓝凭栏远眺,指萧瑾岚看形状各异的花灯。
忽而视线里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叶蔚蓝定睛凝视,片刻后问:“瑾岚,你快来看看,那人是不是你的便宜大哥?”
大哥?她母亲和楚氏都没给她生大哥啊。
萧瑾岚心头疑惑,顺着叶蔚蓝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了萧瑾楠。
他在贡院待了九天,且不说会试如何,人是生生累瘦了一圈。
出来后正值青缘节,他的狐朋狗友们一吆喝,打着带他放松的名义,几人去烟花之地喝了个痛快。
暮色四合,青缘节正式拉开序幕,他们便三五成群地来了夜市。
要说他们也会挑地方,避开了人最多的夜市主街,在旁边的小道上歪歪扭扭,走路都走不直。
萧瑾楠站在中间,左右两边的朋友搭着他的肩,一人拿着一壶酒,大着舌头说话。
“萧兄才高八斗,此次会试,定能一举高中,扬眉吐气!”
“没错,古人云人生三大喜事,趁此佳节,萧兄寻个合心意的小姐,待到放榜那日,三喜就占了其中之二了。”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间极乐不过如此了,萧兄好福气啊。”
萧瑾楠被他们恭维得有些飘飘然,咧着嘴笑,连连附和。
几人互相搀扶着招摇过市,醉话连篇,萧瑾楠当真眯着眼找寻起来。
忽地,他目光一顿,定在某一处移不开,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朋友不解:“萧兄,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
顺着望过去,便见一妙龄少女驻足一盏月形花灯下,面若芙蓉,亭亭玉立。
朋友一笑:“我说呢,什么东西值得萧兄看这么久,原来是姑娘啊。”
另一人起哄:“青缘节可不就是找情缘的么,萧兄既看对了眼,干站着做甚?走,我们去找那姑娘聊聊。”
萧瑾楠酒意上头,没拒绝几人的提议,与他们一道朝花灯下的女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