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忽然兴起风言风语,言说六皇子对太师府二小姐倾慕已久,樱花阁诗会上,他以诗文表深情,博得了二小姐的芳心。
当日,二人畅谈诗词歌赋,志同道合,酒酣耳热之际,情难自已,私定了终身。
流言不知来自何处,但流传甚广,太师府中的夫人们皆有所耳闻,萧瑾柠的生母——赵氏听说后怒不可遏,命心腹婆子去查个究竟。
没成想,心腹婆子还没出门,萧瑾柠就主动认领了:“母亲不必查了,消息是我让人放出去的。”
赵氏一愣:“什么?!”
萧瑾柠屏退左右,言辞恳切地说:“母亲,我心仪六皇子殿下,早已认定了他,这辈子非他不嫁!”
赵氏先是震惊,继而拧眉:“即便如此,婚事也该由长辈做主,你放出这样的消息,除了自毁名节,能有什么用处?”
萧瑾柠咬唇:“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氏不解:“此言何意?”
萧瑾柠低下头去,迟疑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跟殿下……我们、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赵氏大惊,嗓音不自觉拔高:“你说什么?!”
萧瑾柠吓了一跳,忙将樱花阁的事一一道来,又哭着道:“母亲,我在玉音寺已破了身子,只能出此下策。”
“殿下答应过娶我的,但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来,我心急啊,只能这么办了。”
赵氏捂住胸口,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玉音寺的事已足够丢人,谁能想到,萧瑾柠竟胆大至此,妄图让穆子安来背这个锅!若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赵氏跌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萧瑾柠哭着求她:“母亲,看在我对殿下痴心一片的份上,你就成全了我吧。”
赵氏心绪复杂:“你糊涂啊!柠儿,这么大的事,你怎能悄悄地就办了?!”
萧瑾柠声泪俱下:“我别无他法。”
赵氏扶额:“你先回房,此事容我想想。”
萧瑾柠擦干眼泪回了自个儿的屋子,而她惦记的穆子安,此时正绞尽脑汁地在皇帝面前表现。
早朝,群臣毕至,山呼万岁后,各大臣有本启奏,无奏旁听,穆子安乖顺地站在众皇子中,侧耳听着朝中要事。
攸关民生的大事奏完,太监正要高唱退朝,穆子安忽而出列,道:“父皇,儿臣有奏。”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面色平静:“何事?”
穆子安道:“前些日子,国寺失火,烧毁了大量佛经,藏经阁毁于一旦,儿臣偶然遇见寺中师傅,得知藏经阁至今未修缮。”
“国寺因此闭寺数日,惹得民间香客议论纷纷,儿臣以为,应令户部拨款,尽快修缮,让香客们如常进香。”
此话一出,偌大的朝堂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穆子安身上,有迷惑,有猜疑,不一而足。
静默数息后,大臣中间渐渐响起说话声。
“六皇子不是从不在朝上出声么,今儿是怎么回事?”
“不知,许是哪个相好的去上香吃了闭门羹,与他抱怨,他才提及此事。”
“此言差矣,六皇子红颜知己遍地,若谁跟他发两句牢骚他都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启奏,那这朝堂成什么了?”
“那你说他这是为何?”
“天性使然,怕是因那至高位啊。”
穆子安耳聪目明,没错过这些话,他的兄弟们也没错过。
皇子中上朝听政的不多,四皇子穆子宣晦涩不明地道:“皇弟素来醉心风月,两耳不闻身外事,何时也关心起国寺来了?”
穆子安答道:“说来惭愧,愚弟与友人喝酒时,听友人提了一嘴。”
“愚弟不懂军国大事,只是想着,这进香之地虽多,但国寺最为要紧,百姓们求个平安喜乐,若总闭寺,难免令他们不安。”
穆子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难为皇弟想得周到,一心为民。”
后四个字,他故意放慢速度,意味深长,其他皇子听罢,看向穆子安的眼神深了又深。
储位空悬,谁都有可能入主东宫,朝中局势微妙,一个不关心朝堂之事的皇子却一反常态,这不得不令人深思。
众皇子面色不动,脑中却心照不宣地活泛了起来。
穆子安承受着那些注视,心头惶惶,更让他不安的,是龙椅上的皇帝一言不发。
他偷偷抬了抬头,想看看皇帝的脸色,却冷不防撞上皇帝深不可测的双眸,他一惊,连忙把脑袋垂得更低,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皇帝那模样,怎么像是要吃人似的?
纵然他表现异于寻常,但有玉音寺求佛经的事在前,他参与朝事,皇帝应是欣慰赞赏,而不是此刻这般威势逼人。
难道说,玉音寺那些事,还不足以让皇帝对他改观么?
穆子安心中惴惴,在各式各样的注视里退回原位,掌心发凉。
皇帝收回视线,脸色冷了几分,对穆子安失望透顶。
一则,穆子安精心设计玉音寺一事,若非他撞破,此刻他俨然成了被人玩弄的蠢笨之辈,他天子之尊,容不下这样的事。
二则,京中流言盛传萧瑾柠与穆子安私定终身,皇帝听不得。
无他,萧瑾柠的嫡亲姐姐乃宫中备受宠爱的昭仪娘娘,皇帝怎么允许自己的儿子娶自己的小姨子?
况且,太师府荣宠不衰,如今已有一个萧瑾棉身在宫中,若萧瑾柠再和皇子扯上干系,太师府未免过于尊贵。
念及此处,皇帝未发作穆子安,而是问萧良弼:“太师德高望重,依你看来,国寺之事该当如何?”
老太师历经三朝,朝堂上的波云诡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帝看似在问国寺,实则是趁机试探,想看看他有没有借萧瑾柠与穆子安交好的意思。
老太师心如明镜,不卑不亢地道:“国寺僧人时常布粥行善,以彰陛下恩泽。”
“而藏书阁关乎国寺根本,若不修缮,唯恐僧人分心挂怀,久不下山布施,苦了百姓,是以,依臣愚见,藏书阁当修。”
一番话,没有一句赞同穆子安,且恰到好处地表了忠心与立场,皇帝甚为满意:“太师所言有理,便按太师说的办。”
老太师拱拱手退下,皇帝紧接着唤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明确了拨银子的数目与修缮期限。
老太师垂眼听完,待到太监高唱退朝,如往常一样随同僚一道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