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便是寿礼,萧瑾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萧瑾岚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弯唇道:“二姐姐说笑了,让祖母和大家久等,确是岚儿的不是,可若说大开眼界,在座诸位皆见识远博,妹妹岂敢托大?”
她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落在萧瑾柠耳朵里,却成了搪塞之辞,这和预想不一样!
萧瑾柠不依不饶:“三妹妹哪里的话?既花心思准备了,便是平平无奇,那也是对祖母的一片孝心,三妹妹就拿出来吧。”
萧瑾岚面露为难:“二姐姐,非是妹妹不愿,可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度,妹妹为小为庶,实不该越矩。”
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萧瑾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人群里陆续出声。
“识大体,知进退,怪不得老太师那么疼爱三小姐。”
“可不说呢,好些大家闺秀,到了重大场合,一门心思只想着出风头,难得三小姐知书达理,不哗众取宠。”
“你们都只听到三小姐的言语机锋,我方才可是细瞧了,这三小姐不论行止还是样貌,那都没得说。”
“太师府一门的好样貌,属她最出挑。”
仅仅从门口来到人群的路程,加之几句话的功夫,萧瑾岚便能让众人交口称赞。
两厢一对比,倒显得萧瑾柠咄咄逼人,不通礼数。
萧瑾柠心下憋闷不已,却不能发作分毫,毕竟这是老夫人的寿宴,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造次。
萧瑾柠暗自咬牙,转念想到那画又平了心绪。
反正萧瑾岚的寿礼已经被她安排的人毁了,早献礼晚献礼都是出丑,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萧瑾柠皮笑肉不笑:“三妹妹所言极是,既如此,便先入座吧。”
萧瑾岚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这才走到座位上。
刚落座,便听外头有太监高唱:“昭仪娘娘到——”
昭仪娘娘萧瑾棉,萧瑾柠的嫡亲姐姐,容貌与萧瑾柠有几分相似,却远比萧瑾柠大气柔婉,华丽宫装加身,平添雍容华贵。
走动间,层层叠叠的衣摆摇曳,端的是仪态万千。
她如今恩宠正盛,皇帝轻易不放她出宫。
饶是老夫人寿宴,她也只得两个时辰的恩准,来回路上一耽搁,能留在太师府的时间便屈指可数。
所有人下跪行礼,萧瑾棉快走几步,拉起还没跪下去的老夫人和赵氏:“祖母,母亲,你们这可折煞死我了!”
老夫人顺着她的力道站直,笑呵呵地道:“礼不可废,在宫中一切可好?”
“劳祖母挂念,一切都好。”萧瑾棉唇边带笑,说着让宫人抬上寿礼,是一个宝石盆景。
火红色的珊瑚盆里,栽种着一颗用宝石累砌的松树,每一根松叶都是细细打磨成薄条的宝石,可谓巧夺天工。
萧瑾棉道:“这是陛下赏赐,孙女借花献佛,将其献给祖母,一愿感念圣恩,二愿祖母如这松树一般,岁岁年年,福禄长久。”
老夫人连声说“好”,命人将盆景收好,拉着萧瑾棉坐到身边,赵氏也在一侧,几人说了会儿话。
萧瑾棉不便多留,没等到宴席开始便要回宫,老夫人领着家族众人和宾客女眷恭送,场面蔚为壮观。
她走后,萧氏族中人才依序献礼,有珍玩古董,有香脂凝膏,有金银玉器,不一而足。
长幼在前,萧沐霜作为姑姑辈中的庶女,顺序在萧瑾柠和萧瑾岚前面。
萧瑾柠从没将她放在眼里,对她的寿礼亦无兴趣,却不想,萧沐霜的寿礼一出,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惊叹。
“竟是一针一线绣的万寿图!”
“这万寿图讲究颇多,我听闻,为长辈绣万寿图,需沐浴焚香,供奉绣布七七四十九日,方可下针,否则不灵验。”
“这么说来,供奉加绣字的工时,至少半年前,五姑娘便在为老夫人准备这万寿图了。”
听罢众人的话,萧沐霜盈盈福身:“孩儿身无长物,唯一片孝心,谨以此万寿图,恭祝母亲万寿无疆。”
老夫人和老太师的妾室及子女,一贯只是大面上过得去,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被萧沐霜至真至诚的孝心打动。
她笑逐颜开,罕见地夸赞了萧沐霜数句。
萧瑾柠听得心下不是滋味,略有些急切地说:“祖母,孙女也有寿礼献给祖母。”
老夫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柠儿所献何物啊?”
萧瑾柠拍拍手,两名下人抬来一尊半人高的南海玉观音。
观音像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通体细腻光滑,观音慈目悲悯,远远望去,似眼中含泪,一脸慈悲相。
若非萧沐霜珠玉在前,这尊观音像合该引人赞誉。
然而,万寿图的心意比玉观音珍贵得多,对于玉观音,除却平日与赵氏和萧瑾柠交好的几人象征性地说了两句,便再无其他声音。
老夫人倒是喜欢得紧,乐呵呵地道:“这观音惟妙惟肖,难得的是,整块玉竟一丝瑕疵也无,柠儿费了不少功夫吧?”
萧瑾柠本还因反响平平郁结,闻言倏然笑开,道:“柠儿托了好些人才找到玉,请了最好的工匠,着实周折。”
“不过,祖母喜欢就好,柠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刚要让人把玉观音搬下去,却听一人道:“呀,那观音好像在流泪诶。”
闻声,众人纷纷看向玉观音,只见两行清泪自观音眼中流下,活似真人。
但不等众人惊奇,那两行泪忽而变成了血红色!
众人大骇,不约而同地用手帕捂住嘴巴。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老夫人寿宴,虽是不该说不吉利的话,但众所周知,观音泣血,乃大凶只兆!”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坐席间前所未有地热闹。
不管真假,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奇闻异事,皆是观音泣血带来的灾祸。
老夫人听在耳中,再度望去,蜿蜒而下的血泪衬着观音似笑非笑的嘴角,诡异又可怖,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坐席间的议论越来越大声,有人禁不住吓白了脸,老夫人眉心一拧,扬起手边的拐杖,大力敲向流着血泪的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