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阁老为何放不下江南士人?
史可法是北方人,在河南祥符出生的,实则却是世代锦衣卫百户,因而,他是北京大兴县锦衣卫籍。
史可法为什么要为江南士人担忧呢?
因为出身军户的这个身份——史阁老是瞧不起的!
没错,史阁老瞧不起自己曾经是当兵的的出身。
他只认自己的东林出身。
想要让东林认可他的出身,该怎么办呢?
因为他的老师是桐城大儒左光斗。
但是,这只是门票,可不是人家接纳他的道理。
因此,他想要真的融入东林这个圈子,只有:
——为了东林的利益而奋斗!
——为了东林而摇旗呐喊!
因而,史可法一直都将自己看做是嫡系东林出身,并且以东林的利益为重。
而与此同时,东林集团的贪污腐败,又让史可法对这个集团深感耻辱。
他就只能要求自己奉公守法,绝不贪污。
这就是史可法的悲哀。
或者说大时代背景下,个人的悲哀!
面对滋生贪官污吏的温床,史可法能做的,只有严格要求自己了……
这就是后人看来,史可法为何是一个如此矛盾之人的原因。
至于我这么说的证据,如下:
史可法考举时,正是天启元年。
当时,朱由校信任东林党人,正是东林党权势最大的时候。
就在这一年,史可法拜左光斗为师。
随即,左光斗点史可法为直隶举人第一名。
其后,天启皇帝看清了东林党人的真面目,遂启用阉党,打压东林一派。
史可法的妻子,没有留下名字,甚至也不知他岳父家是谁。
但是,还原史可法的一生,可以发现,他的进士考试,却是在崇祯元年。
正是崇祯皇帝更改国策,再次相信东林党人之时。
而史可法在崇祯十二年,曾为其岳父守孝而辞官。
也就是丁忧。
明代官员父母故去,官员需要辞官守孝27个月(不计闰月),也就是俗称的三年。
当然,这是文官。
武将,战场不用守孝,驻扎地方时,给予奔丧假期100天,不解除官职。
此外,大祥(去世两周年)、小祥(去世13个月)、卒哭等忌日另给假日。
不管文武官员——只有父母去世,才用守孝。
顶多加上爷、奶,父亲的平妻。
为岳父守孝,极其罕见。
史可法被左光斗点为第一,又为岳父丁忧。
再加上仅有妻李氏,却无子,又谢绝了妻子纳妾的建议。
按照明代科场暗地里的规矩,史可法岳父家,该不是寻常人家。
这应该就是史可法试图融入东林,又为南方士子担忧的真相了。
只可惜,史书上未能留下史可法岳父的名字。
纵然想要继续深究内中隐情,却已经徒呼奈何……
……
史可法的清廉,是明末官场的奇迹。
史可法遗留下来的家书不多,《史可法集》收录了史可法写给家人的家书17封,遗书6封。
在他的数封写给李氏《与夫人书》中,不乏提及家中生活拮据之事。
有让“李氏变卖首饰、衣服,暂度难关,以后生活会好……”的言语
“寄回15两银子,分予五婶数两……”
“八弟结婚了,家里人口增多,父母想要花费几百两银子买房子,哪里有钱呢,请婉转将实情告诉二老……”
……
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定义化的纸片人。
史可法的一生,不是简单的盖棺定论,就能描述了的。
作为阁部大臣,又总督江北四镇,却能守住本性,不曾贪墨了钱财。
单凭这一点, 史可法已经站在了道德的顶端。
巴掌伸出来,还三长两短呢!
单单史可法的个人操守,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只可惜,他生错了时代。
是的,我对史可法最大的感观,就是——生错了时代。
史可法若是早生几十年,未必不是——又一海青天。
只可恨,遇上国破家亡之时,道德先生……
挽救不了公卿早已道德败坏的大明!
呜呼!
唯有悲哀……
……
夜幕笼罩大地。
史可法与阎尔梅并肩,走出扬州衙门。
就在衙门对面,一堵城墙,已经砌到了两人高。
史可法走出照壁,对面的大门口,也走出了一行人。
史可法站直了身体,嘴角露出微笑。
对面那人,史可法是认识的——正是前任提督诸监局的大太监褚宪章。
也是永盛皇帝放在江南,给方正化做副手的大太监之一。
灯火通明的城墙上,正在忙碌的民夫,清晰可见。
褚宪章到了扬州之后,就招募民夫,开始修建城墙。
不知为何,对他阳奉阴违的扬州豪绅,面对褚宪章筑城的事情,却不敢放出了一个字。
史可法也许知道,也许不知……
——道德先生不敢杀他们,褚宪章可不惯着他们!
此时,聚集在汉江商号旗下,帮助筑城的扬州百姓,已经超过三十万之众。
几乎城内穷苦百姓,全都加入了。
“阁老,对面是褚宪章。”
阎尔梅低声提醒道。
“我知道。”
史可法轻轻开口。
阎尔梅眉头微皱。
阁老既然知晓对面之人的身份,为何无动于衷呢?
“阁老何以此般作态?”
阎尔梅看着傲然站立的史可法,不解道。
“用卿可是要说——褚宪章为了皇帝,奔波江南水乡,不惜出入险地,也要为国家谋划?”
阎尔梅点头。
史可法轻笑:
“彼辈阉人,本就是皇帝家奴,为皇帝做事,是他们的本分。
何言让吾高看一眼?
吾十年寒窗,国之大臣,士林领袖,岂有给阉人行礼问好的道理?”
阎尔梅苦笑。
史阁老哟……
事已至此,却依旧以出身论人。
岂不闻皇帝在那报纸上说了——先贤云:读书为何?为中华之崛起尔!
岂不闻——
这话一出,理学先生大喜过望,接连在报纸上做了十几篇论述称赞!
再说了,人家是太监,是残缺人,是人人喊打的阉党,却都知道为了国家而做事。
吾等是文人,是豪绅,是天下人敬仰的文坛领袖,却只为了一个阶层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