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懋第嘴上说着话,看似目光扫视着不远处的码头,然而,一身的注意力,却全都在陈洪范身上。
他左懋第虽然是文人……
却也是带兵的文人!
他是崇祯任命的长江防务巡查使!
左懋第起了杀心。
只要这陈洪范再敢拖延……
他左懋第哪怕顶着朝廷责罚,也要斩下此人的首级!
……
时势造英雄。
更何况是本来就是英雄之人!
金鳞岂非池中物,得遇风云便化龙。
这个时空的左懋第,意外得知崇祯皇帝不但没死,甚至还将大明治理的越来越好……
原本时空中只能选择江南朝堂的他,多了一个选择,还是一个远超过江南小朝廷的选择。
原本历史上,只能屈死的左懋第,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有了不同的选择。
他——杀意盎然!
陈洪范蓦然只觉浑身一紧,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当看到左懋第竟然抓住了剑柄之后,陈洪范心中咯噔一声:
不好!
要遭!
他心中大恐,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话锋就偏了:
“诸位同僚,左兄,某的意思是咱们就算着急赶路,总要置办了吃食不是?
再说了,只有准备好了,咱们才能逃得更快啊!”
‘难道……
是我想多了?’
左懋第转过身来,凌厉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洪范。
而后者却是一脸的义正言辞。
就仿佛自己真的在为使团着想一般。
“吃食自该是准备的。”
左懋第松开了剑柄,他对陈用极道:
“陈兄,临走时东虏搜走了咱们的所有钱财,而今,我等除了这代步的马骡,再无一丝余财。
陈兄牵去换了钱财,好让咱们能够雇佣船只,立刻南下。”
陈用极当即点头。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立刻牵走了所有的马骡,疾步朝着码头边的牙行而去。
左懋第冲着陈用极的背影,呼唤道:
“陈兄,速度务必要快,至于这价格,就别计较了……
咱们没时间了啊!”
“先生放心,只要凑够了船资,我就出手!”
陈用极扭头应答一声,已经驱赶着马骡,走到了牙行门口。
战乱年代,物资价格变动很大。
诸如房产、田宅等不动产,价格一落千丈。
而粮食等物,价格却是疯涨。
至于这马骡,因为能够助人逃走,是以更是有价无市。
几十匹马骡,虽然瘦弱,却也是抢手的好东西。
陈用极还没进了牙行门口,就被人围住了。
左懋第不再观看,扭头对王一斌道:
“王兄,你去码头处,立刻包了一艘南下的船只,记住了,不管什么代价,务必要立刻便能出发的。”
“先生放心,小子明白!”
王一斌也立刻拔腿就走。
浑身的疲惫,在归心面前,一点都顾不上了。
左懋第脱下靴子,撕掉鞋垫,从中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张良佐:
“张兄,你立刻拿着我私藏的这最后一枚金叶子,去食肆买来干粮,最好是能够供我等食用半月所需。”
左懋第竟然在鞋子内藏了金子的举动,惊呆了众人。
自从被多尔衮下令下了水牢,他们身上的金银、玉佩,早就被清兵搜刮一空。
而多尔衮允许他们南归的时候,本就起了歪心,又岂会给他们一钱一厘的银子。
这一路上,可是饿着肚子的……
万万没有想到,左懋第竟然早就猜到了这一天,竟然在鞋底藏了金子。
想来也是,虽然他们被下令投入水牢,却终究是大明使团。
清军纵然搜身,却也不敢脱光了他们。
将金叶子这种又薄又小的东西,放在鞋垫内,谁能想得到呢?
老天!
不愧是左懋第左仲及啊!
张良佐惊呆了,连左懋第的话语,都没听清。
还是被刘统推了一把,张良佐这才从震惊中清醒。
他急忙接过金子,连连道:
“左先生,真有你的,我这就去!”
……
半柱香之后,众人陆续返回。
陈用极捧着一个银袋,懊恼的开口道:
“左先生,那负责牙行事务的,是东虏的人。
小的一进去,他就说咱们是偷了官府的马匹,非要捉拿了我。
若非我将清廷开局的通关文书,拿给他们看,咱们的马骡丢了不说,就连我,也要被投入了监狱。
就这,咱们的马骡,还被人压了价。
这么多大牲口,就算在江南,都能卖了几百两银子。
那厮竟然只给了八十两!”
陈用极咬着牙,恨得咬牙切齿。
左懋第拍了拍陈用极的肩膀:
“寄人篱下,便是如此。“
他安慰道:
”能有八十两纹银,已经足够咱们返回了。
今日你我皆在敌窟,还是早日逃离为上!”
陈用极阴沉着脸,暗中将这仇恨记下,心中却在琢磨着,若是他日大军返回,定要将那厮剥皮抽筋……
王一斌也快步走到左懋第身边,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
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左先生,小的刚刚在码头上打探到了消息,这些时日,清廷搜刮了各地船只。
怕是……先生的担忧,成真了啊!”
左懋第眉角一跳,剑眉倒竖。
却听王一斌继续道:
“大型船只无法联系上,小的跟一个乌篷船的船老大说好了,两百两的价格,护送咱们到了德州。
小的千说万说,那人声言山东地界已经被黄得功将军接管,盘查甚严,他最远直到德州。”
“靖南侯黄得功?”(南明封)
左懋第眼睛一亮。
甲申之变时,他虽然不曾进京勤王,但是,黄得功却秘密联系了他,想要合兵一处,北上救主。
只可惜两人一个兵弱将寡,一个受制于人,最终都不曾起行。
王一斌隐晦的扫视了陈洪范一眼,低声道:
“些许内幕,还是到了船上,在询问船老大。
那人说,若是咱们愿意动身,需要提前支付百两定金,一刻钟之后,不管咱们到没到,他都要出发了。”
左懋第当机立断:
“等张兄回来,咱们就走!”
左懋第话音刚落,张良佐背着一个大包,快步走来。
烙饼的清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