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一听,更加乐了。
自家皇帝这是什么趣味哟!
收了人李自成一个义孙不算,竟然还要收了人家张献忠的义子……
不过——
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
大顺、大西的两个皇帝的宗室,却争先投降陛下。
关键是这两人的本家,还都姓李!
世间最奇妙者,莫过于此了……
“臣……”
李定国见到皇帝竟然这么说,脸上感动莫名。
眼眶也不由红了……
皇帝陛下,这是在给自己铺台阶啊!
今日,大明已经显露一统天下之强盛,皇帝陛下却愿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这是我李定国的荣幸啊!
他一咬牙,将脑海里对张献忠的感激压下,当即抱拳弯腰:
“小臣李定国,定当护卫陛下周全。”
抱起来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
……
午时过半。
身着红色鸳鸯战袄的两股大军,一南一北,铺遍了整座母猪台山峰。
实际上,不单单是清军的铠甲取自明军,就连大顺、大西的军卒,一样穿的是明军战甲。
只不过,清军将战甲上漆了不同的颜色,而大顺、大西,只是在旗帜上做了改变。
此时,两支所属不同的军队上了山,若是粗略去看,甚至无法发现两军士卒战甲上的差别。
若是真要说区别……
那就是北方来的这一支军队,人人都精神饱满,面光红润,一眼就能看出不愁吃喝。
而南方来的这一支……
纵然张献忠精挑细选,登山者都是从各个将军麾下抽调的家丁精锐。
虽然也不会短了吃,却终究是被围了半年之久。
纵然各级将领将大多数资源,都倾斜到了亲兵身上。
士卒们的脸上,却也都带着明显的菜色。
甚至,士兵身上的鸳鸯战袄,已经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精锐的模样……
很显然,纵然这些士兵,是张献忠最后能够能够拿得出手的悍卒……
却也已经宛若叫花……
郁郁葱葱的母猪台,与龙头山群峰对峙。
中间一道狭窄的一线天峭洞沟,隔绝两片山区。
张献忠的大营,便在这条山涧之后。
盛夏时节,草长莺飞。
浓密的丛林中,旌旗漫天,布满了山峰。
双方的军卒,空留出平坦的母猪台山顶。
待到未时将近。
一南一北,双方士卒不约而同的分出两条通道。
两行小波人马,缓缓上了山顶。
北方的这支,为首者三十多岁,清癯的脸上,不怒自威。
他身穿青色龙袍,龙行虎步,腰间鼓鼓囊囊。
正是朱由检。
因为爬山,虽然不曾带着十二旒冕,却带的是乌纱金龙翼善冠。
两道龙身轮廓用金丝编织,身子用打磨的薄薄的蓝色水晶镶嵌,养眼极了。
这一顶帽子,看着镶金嵌玉,威严慎重。
然而,总重量还不到八两。
(注:明定陵出土的翼善冠,镶嵌饰品总重仅仅只有307.5克,折合今日六两多一点点。
大约相当于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明朝匠人心思之巧妙,可见一斑。
所以啊,就别夸核舟了,不就是出身好,有人吹么……
看看素纱襌衣、万历墓,哪一件不是巧夺天工,却没见谁写了这些能工巧匠……)
也就是爬山,头戴12旒冕不方便。
要不然,朱由检是绝对要在张献忠面前,装了这个逼的。
朱由检直挺挺来到母猪台之中,稍微偏北一些的位置,当即站定。
前方是王廉带着的十名武监太监开道,姜瓖、王辅臣、李定国三大将军,落后一步。
脚下矫健,浑然不似在爬山的太监们,还扛着一张小桌,两把椅子。
几乎不约而同,就在朱由检来到山顶的这刹那,南边也上来了一群人。
而南方来的这一行人,为首者是一个四十郎当岁的大胡子中年人。
一尺多长的大胡子,随风飘荡,一张威严的脸庞,晒得黢黑。
这黢黑的脸庞中,微微透着一股橙黄色。
面庞很是奇异。
却是那张献忠。
身后跟着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是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
这三人身后,是十个膀大腰粗的汉子。
脸上多数都带着狰狞的刀疤,浑身杀气四溢。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军中好手。
这十个亲兵,不丁不八的站着,怒目圆瞪,与朱由检身边,十个没有带了假须,面庞白净的太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献忠的亲兵,杀气腾腾,却一点都影响不到太监们。
无形的杀气,就仿佛遇上了悬崖上的万年顽石,须臾间便消散无形。
太监们一点都不受影响,自顾自的摆好了桌椅,不消王廉指挥,自发的站到了朱由检身后。
米仓山是陕、川、鄂三省界山,主峰这里,一半归属陕西汉中,一半归属四川南江。
虽然主峰海拔只有两千多米,但是,在第二级阶梯这里,却也是一座名山了。
山脚,麦田初黄,油菜已割,空留下一地根茬。
山腰,郁郁葱葱,植被茂盛,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
山顶,却没有大树,仅有一些苔藓、地衣,很是空旷。
平坦的山顶,杂乱的生长着几个巨石,粗略一看,有一方石头,形似卧猪,甚至隐约还能分辨出猪乳。
母猪台,即得名于此。
两方人马彼此对视,尤其是最中间的张献忠、朱由检二人,眼神对视一番,似乎有火花雷电在闪烁。
“哂!”
朱由检轻笑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下,抬头瞥了张献忠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坐。”
简单的一个字,却瞬间让张献忠破了功。
他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朱由检对面。
“皇帝老儿,穿的那么好,可曾想过还有多少百姓,吃不上饭,穿不上衣?”
张献忠见自己的好手,没有吓到朱由检,只好摘下头上的大檐布帽,随手丢在面前的桌子上,开了口。
张献忠也是个奇人,这厮称了帝之后,却厌烦繁琐礼节,平素最爱戴着一顶大檐布帽。
戴习惯了,上山之时,张献忠依旧拿了这顶帽子。
却不想,只是一个照面,就自觉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