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义渠定睛看去,只见:
士卒们以小旗为单位,将几根白杆枪连接起来,捆死了接头,做成了一具具能够攀爬的铁钩子。
凌义渠瞪大了眼睛。
竟然连云梯都省了?
凌义渠心中一痛……
这并非是白杆兵的战法,就是如此——
而是穷啊!
谁不想穿着重甲,各种武器,武装到了牙齿呢?
还不是因为没钱!
凌义渠想起了秦翼明说过的那句话——火药不足,白杆兵火枪手,每个人甚至仅仅能够打出十几发子弹,就丢进了军中。
为了让火枪手能够最大程度的练出射击精度,秦良玉不得不让火枪手,端着空枪连瞄准……
只因,没钱!
凌义渠心中绞痛。
身为江南士绅,他自然知道朝廷的军饷,配发的有多么不合理!
不干活的辽东军阀,拿走了九成的粮饷……
反倒是这些豪杰,竟然连训练,都无法保证!
都是那群畜生!
……
“攻城!”
伴随着秦良玉一声令下,大纛顿时前指。
秦祚明亲自带着士卒,开始逼近城墙。
弓箭手、火枪手,冒着城头的箭雨、弹雨,不停地朝城头倾泻箭雨、弹丸,压制城头。
而精锐士卒,则是手持加长了的白杆枪,快速接近城墙,将一柄柄武器,勾住了城头,然后攀援而上。
城头守军,弹如雨下!
火枪、火炮轰鸣不断!
每时每刻,都有石柱兵在倒下……
前一个士卒刚刚倒地,就有人捡起了火枪、弓箭,视死如归的冒着城头的枪林弹雨,拼命反击。
往往一个射手,还未开出两枪,射出两箭,就被打倒在地……
血染红了那“金贵”的火枪、弓矢……
凌义渠看着石柱兵爱护武器,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猛然间却是想起,辽东军只要接触了敌人,就会丢下遍地武器,转身逃跑……
因为有人替他们呐喊!
因为他们不缺武器!
凌义渠咬紧了牙关,双眼含泪。
他看不下去了……
缺乏火炮压制的白杆兵,只有拿命去填……
一个区区两千人防守的小城,火炮也不过三十来门。
竟然就让白杆兵伤亡如此惨重……
眼见一个个士卒,被城头守军打倒在地。
后续的士卒,却悍不畏死的又冲了上去。
白杆兵那巨大的伤亡,看得凌义渠心头都在滴血。
都是好汉啊!
这么好的汉子,竟然因为防护不足,而惨死在了这座小城下……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凌义渠红了眼睛……
若是将武装关宁军的钱财,但凡漏一点给秦良玉,也不至于此啊!
说个不好听的,将钱财微微从那群畜生身上克扣了一点,秦良玉部下,就不会这么简陋!
恨呐!
凌义渠不忍再看……
“上去了!”
守卫在中军的秦佐明,惊呼一声。
凌义渠睁开眼一看,只见死尸遍地的城下,已经有人顽强的爬上了城头。
两三把武器,劈在了那不着甲的悍卒身上。
“啊!
不要!”
凌义渠惊呼出声。
然而——敌人的刀剑,从勇士的后背透了出来……
血洒长空……
凌义渠眼睛红了。
但凡稍微拨点钱给秦良玉,让她给儿郎们置备一套最便宜的皮甲……
不说造价昂贵的铁甲、棉甲,哪怕是防护力最差的皮甲——
只要有一层皮甲防护……
这勇士,也不会惨死了!
就在凌义渠大恨的时候,却见那浑身血涌如泉的猛士,竟然顶着一身的兵刃,大吼一声,整个人扑进了城头。
他带着插在身上的数把武器,张开双臂,死死的拦着大西军。
硬生生用悍勇,将守军反压了回去……
这汉子,用最后的一口气,给后续士卒,打开了一个缺口!
……
不知不觉,凌义渠已经泪流满面。
他哆嗦着嘴唇,微微呢喃……
他们该死!
他们该死!
……
后方的士卒,爬上了城头……
上去了!
就在那好汉倒下的时刻,他用生命争取出来的时间,终于为后部打开了缺口。
两个士卒,站在了城头。
这两人,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白杆兵。
在被十数倍敌人围殴致死的短暂时间内,任凭一身伤口,血如泉涌,却硬是守住了垛口。
就是这么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几个白杆兵,已经组成了防线……
他们将缺口,打开的更大了!
源源不断的石柱兵,顺着白杆,爬上了城头。
更多的白杆架设在了这一带。
越来越多的士卒,爬了上去……
秦祚明嘴里咬着将旗,攀援而上,将“秦”字大旗,竖在了城头。
云阳……
克!
……
夕阳下,遍地都是死尸……
就这么一个小城,只因石柱兵攻坚武器不足,竟然白白丢下了一千余鲜活的生命!
凌义渠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如此痛恨江南士绅。
这都是他们造的孽啊!
……
凌义渠跪在城下,默默给战死士卒,磕了十个头。
而石柱兵上下,却没有时间感伤。
他们甚至连掩埋同伴的时间都没有……
秦良玉不作停留,留下秦祚明防守城池,自己带着剩下的士卒,在秦翼明、秦佐明的护卫下,直扑奉节。
此时的奉节境内,天险瞿塘关下游。
江面仅有三十丈。
两岸雄山夹江而侍,笔直的悬崖,耸立在长江两岸。
“突突突!”
仅仅五艘明军新式战舰,就横铺了江面。
十五门火炮,正对岸边大西军阵地,发起猛轰。
巨大的炮口,一炮下去,都将大西军的城头,打空了一大截。
甚至,连女墙都给轰飞!
纵然是不靠谱的毒火飞炮(爆炸炮弹,就是开花炮),却也打得大西军哭爹喊娘。
科技的力量,强悍如斯!
在五艘蒸汽船的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风帆船,正在士卒的拖拽下,艰难的靠近上游。
几乎是一步一挪……
湍急的江水,让风帆船逆流而上,困难重重。
唯有依靠人力拖拽,才能一点一点的前进……
张同敞伫立船头,就算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晰看到悬崖上那硕大的“夔门天下雄”五个大字。
(10元背面,就是这里。现代因为水位上升,已经无法轻易看到那种险峻了。)
张化龙看着那没有风帆,冒着黑烟,吼声如雷的灰色船只。
一把将兜鍪扯下,摔在地上。
“草他姥姥的!
这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