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自己的在记述中这样说:
“墓田丙舍,豪豪尽踞,以致四世一家,不能团聚。两子罄竭,亦不能供犬马之养;乃鬻宅移居,陋巷独处……每夜灯下写蝇头小楷数千,朝易米酒。”
冒辟疆晚年,沦落到了以卖字为生……
就连两个儿子生活困顿,他都无法提供点滴帮助了……
想想富庶的流油的宋朝,皇帝修了个园子,结果方腊造反了。
而冒辟疆——修了个水绘园,屁事没有!
冒家之富,就可见一斑!
然而,为了赈济灾民,却沦落到了卖字为生!
由此,就可以想像冒辟疆为了这些灾民,花费了多少代价!
在大清,赈济灾民——不买通官府,那就是造反啊!
是冒辟疆钱多了烧得慌吗?
在当时的背景下——
冒辟疆完全可以学那些前辈们,找两个下人守着家业,自己穿上道袍,跑到深山里去做一个“遗民”……
只要家业还在,就算政治上得不到抱负,自身还不是吃香喝辣!
若是更进一步,满清皇室喜欢和尚,那就剃光了头发,去做一个和尚。
以满清的奴隶制,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去屠杀了皇帝喜欢的和尚?
那些大儒,那些“君子”,那些政客……
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还能名垂青史,留香千古,深受后世文人墨客的喜爱,甭管是大雅之堂的小资情调,还是雅俗共赏的网文,都要称赞一声——真牛逼!
冒辟疆做了这么多,落了个什么——别人嘴里无所事事的公子哥……甚至,冒屁浆!
是他看不出来吗?
是他不知道保存家业吗?
还是他不喜欢锦衣玉食,偏爱粗茶淡饭?
不!
他有病!
怜悯世人,明明自己都一地鸡毛了,却见不得同胞受难的病!
他得了深爱这个族群的病!
……
(便如我,是我写不出来让你们哭,让你们笑的情节吗?
三百字,我能让八成读者都落泪!还能让你们看得直呼过瘾!
为什么这么写?
无他,有病尔!
自己生活一地鸡毛,却见不得别人难过……
自己明明不得志,却深爱着这个古老的族群……
不分贵贱,不论贫富,只要深爱着这个国家、这个族群,我们虽然都是螺丝,却也都当得国士二字!)
……
还是那句话:
心向华夏者,不管是哪里人,不管是不是地球人,都是华夏国士!
出卖华夏利益者,纵然是皇亲贵族——哪怕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是千古罪人!
华夏从来都不是血统定名分,而是认同!
冒辟疆是蒙古出身,然而,他能为了华夏同袍而努力,这就是华夏人!
这就是国士!
这就是英雄!
那些男盗女娼,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华夏推入深渊者,甭管别人捧得多高——
叛国贼而已!
……
能够青史留名的人,谁是傻子!
能够在历史上留下独属于自己印记的,有谁是傻子?
人家都在藏拙,都在养望,甚至都在拿徒子徒孙,进入清廷当官!
哪怕自己不投降,也要有亲信在清廷当官——因为能够保证他的利益!
冒辟疆看不清吗?
但是!
他没有!
面对国破家亡、流民遍地,冒辟疆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家业——只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能够不被饿死!
在血缘上来讲,他有着蒙古皇室血脉啊!
但是!
他认同华夏,他能为了这个族群的百姓而努力。
他就是华夏国士!
这是一个君子!
一个连毛爷爷也亲口称赞的君子!
……
今日。
这个谦谦君子怒了!
狰狞,浮现在一贯儒雅的脸上。
冒辟疆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陛下的意思呢?”
“打!”
高文才只有一个字。
他沉声道:
“陛下落泪了。”
“大宗伯让我给各处传个消息,抓到俘虏后,移交与他。”
大宗伯就是礼部尚书的雅称。
也就是陈奇瑜。
冒辟疆挑了挑眉角。
皇帝为了这事而落泪,那就唯有以暴制暴一途了。
但是,陈奇瑜的这个要求……
冒辟疆看向高文才:
“陈老的话,陛下是什么反应?”
冒辟疆自认自己的归化军,是皇帝手上的鹰犬,因此,对于陈奇瑜的要求,他还是要听听皇帝的看法的!
高文才左右看了看。
发现兵卒都离得很远,他压低了声音:
“王公公传出了消息,陛下赐婚陈奇瑜父子,以适龄宗室女下嫁。”
哦!
皇帝也是认同了陈奇瑜的提议……
冒辟疆念头闪过,刹那,脸上布满了惊愕与不解。
啥?
冒辟疆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高文才!
陈奇瑜这是做了什么?
赐婚陈奇瑜的两个儿子就罢了,说起来,以陈奇瑜的地位,他儿子也算是配得上宗室女子的。
但是,陈奇瑜不同啊!
他都谢顶了啊!
皇帝竟然不顾他五十多的年纪了,赐婚宗室女子?
高文才一拍额头,知道自己的话,让冒辟疆误会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
“陛下让找个丧偶寡居的适龄宗室女子,赐婚陈奇瑜。”
冒辟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这样,还是让他止不住唏嘘出声。
看来,陈奇瑜必然是献上了一个深得皇帝心思的好点子啊!
甚至……
这个点子,竟然如此深得陛下的心思。
不惜让陈家父子三人,都得到了宗室赐婚!
不过……
冒辟疆咧嘴笑了笑。
这事跟自己关系不大。
归化军的任务就是吸引鞑子,将他们诱入埋伏圈。
……
但是!
待到鞑子大部过了黄河之后……
他就能腾出手来了!
冒辟疆眯了眯眼睛。
有了姜瓖的支持,他也未必不能抓了俘虏!
陈老的这个提议,竟然如此深得圣心……就算是移交俘虏,那又如何?
他不但要抓俘虏,还要多多的抓俘虏!
两人商议一阵,红盐池那边,士卒们已经搞定了。
“高兄,我还要再北上,刺激他们一下,引诱他们来追。
高兄要护着的民夫,行进缓慢,你就先走一步吧!”
冒辟疆指了指北方,开口道。
高文才呵呵一笑,低声道:
“冒兄,方才的话,还望不要朝下面说。”
冒辟疆点头:
“高兄放心,冒辟疆省得!”
两人拱手道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