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忐忑的坐着,看着皇帝那阴晴不定的脸,暗自揣摩着。
就在陈奇瑜走神的时候,却听皇帝叹息了一声:
“陈卿,你说朕还能相信谁?”
陈奇瑜一楞,急忙道: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由检苦笑:
“若是朕告诉你大明有一群内奸,你可相信?”
“呵呵……”
陈奇瑜苦笑:
“陛下啊,老臣早就在怀疑了!”
“太蹊跷了啊!”
想当年,朝中反对在辽东筑城的人,是最多的!
然而,没多久,筑城派就压倒了反对派。
其后,反对筑城的这些人,都被排挤出了朝堂!
筑城、筑城!
筑到了最后,大明入不敷出,财政彻底崩塌!
财政的崩塌,带来的就是军队的崩盘。
天灾人祸下,大明无力救援灾区,流民彻底失去了安抚的土壤。
内忧外患……
这才有了今岁的祸端!
陈奇瑜走到皇帝面前,盯着皇帝的眼睛,正色道:
“陛下,您召老臣起复的时候,老臣就发下了宏愿——今后要做毒士!”
“为了国家,老臣愿意背上世世骂名!”
“陛下,当振作啊!”
“陛下想想看,今日的大明,只要陛下不乱,还有何人能够打乱了陛下的部署?
那些人,跑不掉!
只要陛下赶走了鞑子,腾出手来,就不怕挖不出来他们!
到那时,在与他们算了总账!”
“陛下,天下需要您!”
朱由检抬头,看着陈奇瑜那稀疏的斑驳白发,心中不由一暖。
十室之邑,必有忠士!
大明立国几近三百载,何尝没有效死之人呢!
是的!
上面那些人是叛变了。
但是,天下百姓何其无辜!
那些用生命反抗清廷的,那些史书寥寥带过的,那些甚至被清史稿称之为“逆贼”、“流寇”、“贼匪”的高义者,何其无辜!
哪怕是为了他们,他也必须坚强!
朱由检郑重的点头:
“陈老的教诲,朕记住了!”
陈奇瑜哈哈大笑。
弯腰对皇帝行了一礼:
“臣虽老,牙齿尚有稀疏数颗,尚能生吞贼寇血肉!
臣虽年迈,亦能舟车马驴,更能开得弯弓,还能为陛下牵马坠蹬、常伴陛下车驾之前!
陈奇瑜本是败军之将,赎罪之身,幸蒙陛下不弃,起复罪臣于荒野。
陛下放心,臣纵死,也要死在陛下御撵之前!”
朱由检笑了。
他长身而起,伸手将陈奇瑜扶起:
“有了陈卿的这句话,朕岂敢轻言放弃!”
朱由检的眼神里,冰冷的可怕。
他已经将后世的善意,全数抛弃。
既然彼等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王承恩!”
朱由检沉声道:
“告诉方正化,朕命他放手去做!”
一个上府,却只有十六两茶税的地方,谈什么大明赋税之本!
那个地方的商贾,老子不要了!
他们既然要玩心肝眼子,老子就给你玩刀子!
陈奇瑜看着黑化的皇帝,嘴角带上了笑容。
自从他再次出山,就打定了要做毒士。
为了己方利益,不惜一切代价,才是一个合格的毒士!
……
朱由检召见了宋献策。
这位自从来到大明汉都,就流连于各处作坊的大顺使臣,被带到了奉天殿。
看着已经出现雏形,雄伟到了异常的大明新都。
宋献策什么心思都淡了。
这一路行来,他已经明白了皇帝和李自成之间的差别。
面对从废墟中再次崛起的大明新都,面对仓皇逃离京师,却重启大明的皇帝。
宋献策明白,这才是大明真正的希望啊!
宋献策看着皇帝鬓角那斑驳的白发,止不住双膝跪地。
三拜九叩之后,宋献策朗声道:
“大顺开国大军师宋献策,参见陛下。”
朱由检嘴角带上了笑意。
自从宋献策进入武关开始,他所做的一切,都由暗卫呈上。
完全是在他的授意下,宋献策才能在大明腹心,浪了这么久。
“先生一路行来,可有所得?”
作为一个在历史上以礼贤下士出名,甚至数度被阁辅大臣规劝不可滥用“先生”来称呼臣子的帝王。
朱由检采取了原主的既往做法。
有本事的人,为何不能称之为“先生”呢?
不给人尊重,让人家如何肯认真给你做事?
至于那些蹬鼻子上脸的——砍了就是!
宋献策浑身一震。
听着皇帝的那声“先生”,他再次感到了朱由检和李自成的差别。
朱由检连他这个“反贼”,都能给予了尊重,而李自成,却在牛金星的蛊惑下,竟然想要杀死李岩……
高下立判啊!
“大皇帝陛下高义,宋献策拜谢!”
宋献策再次行了礼。
这才道:
“汉都一行,宋献策受益良多,此行所见,万万是宋献策来时不曾想到的。”
宋献策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双方的差距。
朱由检哈哈一笑,对王廉道:
“赐座。”
王廉带着宋献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献策再次道了谢后,开口道:
“陛下前番赐予大顺地图,顺皇无以为报,让献策带来昔日宋时雕刻的《禹迹图》石碑。”
朱由检挥手,对充当宫卫的刘体纯道:
“让力士们抬来。”
几十个大汉力士(站在金銮殿上武士的雅称),抬着沉重的禹迹碑,走进了大殿。
李自成送来了禹迹碑,自然是要做了一番养护的。
朱由检朝着被力士们竖立在大殿上的禹迹碑看去。
只见碑面被重新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黑漆,雕刻的痕迹,也以朱砂填充。
禹迹图碑上,以纵横交错的经线,划分成一个个小方格。
这是原图
史称:每格百里见方。
总有些傻子说什么经纬是西洋鼓捣出来的……
这些人却是不知,这东西,老祖宗早就融入了生活中了。
不说这方石碑了,就连紫禁城的中轴线,都是有寓意的。
朱棣故意让中轴线偏离子午线,沿着紫禁城的中轴线延伸,向北直指元朝的上都,向南直指泰山。
这两个,一个代表着前朝的统治核心,一个代表着皇权的神圣之地。
由此足可见,老祖宗不但玩懂了经纬线,更是还能灵活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