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也不知道是哪里扒出来的黑黝黝白布,悬挂出来的白旗,巩永固只觉得一阵蛋疼。
为啥风里隐约有股子骚臭味呢?
这些白布,究竟是什么玩意?
……
刘文炳也下了船。
他看着被士卒用枪托砸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的毛子,甚是好奇的蹲在地上,伸手揪住一个毛子那乱糟糟分不清楚是胡子还是头发的毛,仔细打量了一眼。
“嗯,蓝眼睛的,还带着几许灰色,跟说书人嘴里的罗刹人很是相似啊!”
刘文炳挠挠头。
这群狗日的哪里来的?
这特么不是鞑子的生女真啊!
双方稀里糊涂的打了一场,刘文炳都还没有弄清楚这些夷人的来历。
巩永固也揪起了一个毛子打量一眼,不确定道:
“刘兄,似乎、应该、可能、也许、好像是罗刹人?”
巩驸马也分不清楚敌人的来源。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让人找来当地人,确认一番夷人的来源,就见到庙街那简易的木栅栏城内,呼呼啦啦的涌出来了上百个衣衫褴褛的百姓。
为首一个五十来岁,脸上一道鞭痕还未结痂的老爷子,已经跑到了负责警梢的士卒身边。
双方交流一番,老人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当即带着百姓们跪倒在地,嘴里乱哄哄嚷嚷道:
“王师来了啊!
王师回来了啊!
老天爷啊,您睁开眼了啊!”
在老爷子的哭喊声中,哀嚎声遍野。
百姓们都痛哭流涕,看向士兵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刘文炳看着巩永固,两人的脑海里,莫名就想起了陆放翁的那句名句——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眼前的这些人,应该也是明人……
刘文炳用眼神示意巩永固戒备,自己却来到了人群前方。
此时,跪倒在地的百姓,已经从士卒嘴里知道了刘文炳两人的来历。
那带着鞭痕的老人泣不成声:
“大明海外遗民丁南来,叩见贵人!”
老人的脑袋,一下又一下,使劲的磕在黑土地上。
“老人家,快快请起!”
刘文炳虽然身为侯爷,却也知道自家原本就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普通百姓。
若不是祖坟冒了青烟,家中长辈被选入宫,刘家因此而发达起来。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里,他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里了。
坚守本心的刘文炳,素来行事都很朴素,甚至和贩夫走卒都能打成一片。
眼见一个能够做了他父亲的老人,脸上鞭痕都还在渗血,却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刘文炳的恻隐之心,顿时爆发了。
他亲手扶起那丁南来,询问道:
“老丈,某乃大明新乐侯刘文耀,后方那位是大明长公主驸马巩永固。
敢问老丈,你等为何在这里?”
丁南来听到贵人亲口确认自己的身份,刚刚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泪流满面:
“侯爷啊,咱们大都是当年跟随都司爷爷,一并来到此地的商贾之后。
当初朝廷设置奴儿干都司,此地木材、人参、干货丰厚,于是,祖先们就跟着大军,一道来此开拓商路……”
刘文炳点头。
古往今来,大军但凡出动,都少不了商贾的随行。
这些商人们会携带大军需用的货物,在卖给军队的同时,也能获取丰厚的报酬,同时,既然是大军出动,自然少不了战利品。
这些军卒不方便脱手的物资,大都又贩卖给了随军商队。
商人们和军队结下了友谊之后,往往又能获得军队势力范围内的贸易权。
可以这么说,随军商人和朝廷本身,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大明设置奴儿干都司的时候,是永乐大帝初年,也正是开中法执行最严格的时期。
那个时候的随军商人,是很挣钱的!
这些商贾的祖先,因此来到庙街,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丁南来叹息一声:
“当初宣德年间(宣宗朱瞻基),朝廷撤了奴儿干都司,将各地卫所的指挥权分拨辽东都司。
我们这些商贾人家,大多已经在此繁衍数代人了,老家那边早已没了亲朋故旧。
又因为这里货物充足,能够赚几个银子,就这么的留了下来……”
刘文炳明白了。
实际上大明对奴儿干都司地区的失控,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奴儿干都司的存在,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制造海船木材的。
遍地都是原始森林的奴儿干地区,树木早已不知生长了几百年。
在这里随便找一棵树,都能当做制造海船的材料。
单单奴儿干都司成立的第二年,大明在奴儿干地区,就制造了25艘海船。
永乐爷设立奴儿干都司的用意,可见一斑。
……
当朝廷航海被叫停之后,奴儿干都司的存在,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而恰恰这个时候,正是民间航海贸易逐步扩大的时机。
官员们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不停地插手航海贸易,甚至制造舆论,逼得朝廷放弃了航海。
人家连那获利丰厚的海外贸易,都给朝廷堵住了,这原材料的来源地,自然也不能让朝廷掌控。
于是,奴儿干都司被撤……
麾下卫所,指挥权移交到了辽东。
而辽东,却是山东麾下。
也就是说,奴儿干都司从原本的省级行政区,沦为了县级,还是羁縻州性质的县级。
因为这些卫所,逐步演变成了土著代替朝廷守卫。
万历爷援朝抗倭之后,替大明守卫辽东的努尔哈赤家族逐渐坐大,这才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而当后金这个强盗军事集团,阻断了奴儿干地区与大明核心的联系后,这些商人的下场,也就可以预见了。
刘文炳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指了指一边被绑起来的毛子,询问道: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丁南来叹息连连。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回道:
“启禀侯爷,这些人来自极西之地,听说是一个叫做什么e luo si的国家。”
“他们来了之后,就四处焚烧我们的据点,还沿着河流,不断突袭我们的伐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