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最先感到变化、作出反应的,就是改革链条的上层。
或者说是改革链前端。
处于改革链条最低端的百姓,纵然是改革的受益者,反应弧却是最长的。
但是,任何一次改革,当处在改革最末端者,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了环境变化的时候——
这场改革就离成功不远了。
改革是一种挥鞭运动,当整个链条都能高速有效运行的时候,最终鞭梢带动的能量,将会超出挥鞭人预期的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数千倍!
跨越历史四百年的土地改革,出现在了明末……
最终这个时空将走向何方,已经是人力难以预测的了。
……
朱由检用雷霆手段,灭了彭而述,给两万流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这件事本是功德无量的好事,然而,因为他心存善念,给了士绅一次机会。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点点时间,这些占据了底层舆论的士绅,竟然拼命的歪曲皇帝的本意。
万幸!
朱由检见士绅不屈服,采取了铁血的政策。
也正是因为奔赴各地清查田亩军卒,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未犯。
使得被士绅歪曲了的皇帝仁政,逐渐受到了百姓们的拥戴与拥护。
民心开始相护,清查田亩,众望所归。
……
由此足见,不管任何时候,舆论都是朝廷不能缺失的阵地啊!
一旦被人长时间把持了舆论,可就要出现了信任危机……
……
若说朱由检清查田亩的事情,只是扭转了境内普通百姓——那被当地士绅扭曲了的舆论。
当皇帝拿出各地清查出来的田亩,分给流民的举动,则是让朱由检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唯一神。
……
彭家镇。
原本被彭而述夺取的田地,现在已经成为了数万流民的希望。
小太监王廉带着军卒,正在田间地头忙碌着。
只见这往日里面白无须的中官,现今已经晒成了古铜色。
除了声音还有些阴柔之外,王廉竟然与寻常老农并无两样。
“王公公,你说这红薯……当真有那么好?”
李树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一堆堆和水草没有两样的藤蔓。
纵然他已经问过了三遍,王公公已经很肯定的回答了他三遍。
然而,李树根还是觉得小王公公说的有些不靠谱。
这世间哪有亩产万斤的作物哟!
这不是在骗人!??
李树根不敢说皇帝陛下在骗人——必然是有人蒙骗了皇帝陛下!
咱老百姓,刚出了月泊(满月),就被父母背着上地干活了。
咱小百姓啊,谁不是在田间地头学会的翻爬,在田间地里学会的行走?
咱就在田地里长大,甚至还有很多人都是母亲在田地干活的时候,直接生在地里的!
咱们老百姓,就是田地里的泥猴。
咱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但是!
咱们——就没见过这么高的亩产!
李树根裤腿抃在腿弯处,满手都是青色的淤泥,脑袋里正在腹诽连连:
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地里有些干旱,小王公公让他们去挖了淤泥,丢在刨出来的土窝里,然后将红薯藤蔓插上去,再浇点水……
王公公说这是皇帝亲自交代的抗旱法子,说是什么胶状淤泥,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湿气,好让苗苗坚持到生根发芽……
面对李树根的疑问,王廉仔细解释道:
“李叔,这是自然的,陛下亲自做的保证,你还能不相信么?”
“再说了,陛下可是说了,两亩地,要是任由你们耕作,那是吃不饱饭的,只有耕作这红薯,咱们才能有了一年的口粮啊!”
王廉不耐其烦的再三解释。
虽然让百姓签下土地承包协议的时候,规定的很明白,前三年种植什么作物,必须听从官府的安排,若不然,就会回收土地。
然而,王廉自然知道,这规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一旦老百姓不认真伺弄,那皇帝陛下打算让百万流民在今年秋收时候,实现自给自足的打算,可就落了空!
比如说这红薯苗,一旦人家不认真干,随便玩个小手段,都能让苗苗死亡。
到时候,人家说苗全死了……
地总不能荒着吧?
人家在田地里补种了豆子,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叔啊,这东西生长的很快,只要有了一场雨水,很快就能爬满了地垄,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掐叶子、嫩尖,拿来腌制酸菜,晒制干菜了!”
王廉晒得脱了一层皮的脸上,布满了真诚的笑容:
“李叔啊,咱们就等一场雨水,十天半月的光景,咱们就知道这红薯究竟是有多好了!
这东西,可浑身都是宝啊!”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纵然李树根还是半信半疑,然而皇帝身边使唤太监的再三解释,还是打消了他不少的疑虑。
罢了罢了!
李树根抬头看看西边那一处连绵的山区,听说那边是当年镇上王家大老爷打仗抵抗蒙古人的地方。
当地百姓说那边都是石头山,到处都是怪石嶙峋,道路很是难走,想来能果腹的野菜该是还有不少的。
再说了,这么远远的看去,到处都是青枝绿叶的,实在不行,咱弄了树叶回来,腌制好了放着。
万一皇帝不给口粮了,咱们也能求一个活命不是!
只要撑过了三年,这田地就是自家的了!
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李树根嘴角带着笑,似乎看到了将来寻一房媳妇,生两个大胖小子,将老李家传承下去的希望……
李树根正在畅想美好明天,隔壁地块的高家大哥已经走了过来:
“树根啊,你要加把劲了,我家的红薯藤,可是全都插好了呢!
人家皇帝陛下将这么好的田地,都分给了咱们,咱可不能偷懒啊!”
高家大哥一边说,一边已经蹲下来,挥舞着王公公免费分发的小锄头,开始帮着李树根刨坑。
“高大哥你歇着,你歇着。”
李树根急忙收起了幻想,连连对高家大哥说道:
“你也忙了一天了,累的不像样子了,咱不敢在劳烦你,就剩下两垄了,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