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士绅的命根啊!
先让根基最弱的彭而述,当了出头鸟,若是能逼得皇帝收手最好。
若是皇帝不收手,再由他们群绅一起出面,逼迫皇帝取消清查田亩的暴政!
当然,若是皇帝意志坚决,甚至不惜兵戎相见……
那大不了就是弃了彭而述,归家大修深宅大院,从此自保便是了!
皇帝岂能真的砍了他们?
皇帝想要动他们,也要先掂量掂量……
只要田地在手,家丁庸户就不会缺少,蛰伏个几年,让下一代出来当官就好……
士绅们算盘打得挺好,谁知道皇帝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彭家镇那边,好戏还没开始,朝廷的大军,就已经开赴了南阳境内。
四五波大军围三缺一,只留下经过枣阳南逃的唯一缺口。
朱由检调动兵力,威胁南阳士绅的军事图
……
当然,大军调动的事情,这时候士绅们还不知道呢,就已经被李来亨驱赶到了彭家镇周边。
朱由检背着夕阳,纵马来到了彭家镇外的阎岗岗地上。
“吁!”
朱由检勒紧了马缰。
战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两只前蹄重重的落下,砸起了一圈灰尘。
“嘶律律!”
马儿躁动的打了几个响鼻,甩甩脑袋,在皇帝的抚摸下,安静下来。
朱由检端坐马背上,凝望着不远处的彭家大院。
金黄的夕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是皇帝陛下?”
“应该是吧,你看边上的旗帜,打得是中军的标志。”
“皇帝亲自来了,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
被李来亨驱赶到了阎岗的几百个士绅们,站在半坡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坡顶马背上的皇帝。
……
狗皇帝太凶残了啊!
他们到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面郝字大旗,已经竖在了彭家大宅正门口。
一行行黑甲军士,将崭新的大院子,团团围了起来。
长枪如林,剑气如虹。
围墙上只要有人露头,无不被捅成了喷洒着血液的筛子……
阎岗半坡上,地势甚高,士绅们清晰地看到排子河边残酷的一幕幕。
这凶残的一幕,击碎了士绅想要反抗的心。
当皇帝沐浴着夕阳,出现在坡顶的时候——
这一刻,所有士绅的心头,无不盘桓着几个大字:彭家完了……
他们怕是也完了……
……
“陛下,陛下!”
眼见皇帝到来,势力最大、地位最高的李家家主李舒晟,一边朝上跑,一边大叫道:
“陛下啊,小的李老祖宗是英宗朝的李阁老,我是李贤的曾孙,是李永茂的亲伯父,陛下曾亲手给小的侄儿赐了一个牌匾……”
李舒晟连滚带爬的扑向朱由检马前……
“站住!”
几名军卒长枪一动,将李舒晟拍翻在地。
李舒晟匍匐在地,不敢反抗,他头也不抬,话如连珠:
“陛下赐给家侄李永茂‘洁己无双’的牌匾,还称赞说永茂是‘豫南国士无双,河北循良第一’,陛下您可曾想起了?”
朱由检眉头一皱。
李永茂?
此人乃是兵科给事中,二月的时候,带着他的旨意,前往南京调兵勤王……
兵科给事中乃是六科给事中之一,是科道官,从七品的衔,并未在六部之下。
明朝官职讲究大小相制,小小的从七品的给事中,却是廷推要员之一,甚至很多阁部大臣,都对这小小 的给事中犯怵。
因为,这是言官!
六科和十三道御史,负责侍从皇帝﹐推举人才﹐纠劾官吏﹐督察六部﹐封驳制敕和章奏﹐评议政事﹐随时谏言。
这是一个位卑权重的要职。
李永茂跟吴甘来一个级别……
崇祯让李永茂前往南京,所为的就是带着江南的军队,回来救驾。
以李永茂的实际地位,便是江南官场之首的史可法,也要认真对待。
因为科道官在京受命巡视﹐在外巡按地方,监督州县,考课官吏,纠劾违法行为,整肃风纪。
他去了之后,直接就相当于钦差大臣!
然而……
这一去,就是杳无音讯……
“哦,你是李永茂的伯父啊!”
李永茂还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这人历经艰险,却始终都是明朝的大臣,甚至在南明那混乱的局势中,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站在明朝一方,最后更是成为了永历朝的内阁大臣。
永历二年,李永茂战败后,逃上了深山,郁郁而终……
朱由检心思转动,心中对江南那群蛀虫,又恨了三分,却是挥手让军卒放开李舒晟。
“正值农忙时节,你不在家耕作田地,跑来彭家镇作何?”
朱由检面无表情,对匍匐在地请安的李舒晟问道。
李舒晟浑身一震,只得腆着脸:
“小民听闻陛下龙行宛地,特来陛下面前朝见。”
哼!
李永茂还算是气节可嘉,而你……
朱由检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马鞭斜指岗坡下的彭家大院:
“兀那贼子,无君无父,竟然绑了朕的从祖,罪该万死!
你既然来了,便一并看一看此等乱臣贼子的下场吧!”
李舒晟本来还想套一套皇帝的口风,以期能借着自己这得到过诰命的官员家眷名头,为自家谋了好处。
若是能够说得皇帝放弃清查田亩,自然更好!
哪知道皇帝开口就将彭而述给定了性。
他顿时不敢开口了。
唐王是远疏藩又怎样?
在这个极重孝道的时代,皇帝金口玉言,皇帝都喊了唐王祖父,他们难道还能说唐王只是藩王,与陛下无关吗?
这话一旦出口,不说皇帝,那些士绅都要撕吃了他!
一旦皇帝连族中长辈的孝道都不遵守了,文臣好不容易借着教授皇帝的机会,得到的老师头衔,是不是也成了擦屁股纸?
这就像是一张涂抹了沾之即死剧毒的透明窗户纸,大家明明都知道窗户纸后面是什么。
然而,谁敢捅破,谁就死!
……
朱由检一见李舒晟脸色,就知道这厮打了退堂鼓。
他冷笑一声:“李老既然来了,就与朕一并看看,也顺便帮朕见识见识,朕这新军若何!”
啥?
李舒晟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