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拧眉思索:
吴甘来能够考中了进士,自然最差也是中人之资。
然而,此人在朝中混了十七年,却还只是一个七品言官,足以证明此人的不合群了。
但是,在明末这样政局不稳的诡变中,此人身为京官,历来政治斗争却不曾受了牵连,也足以证明了他的独到之处!
博闻强记,就是他的强项。
这一路走来,自己只要稍微有点问题,这人总是第一时间就能想起来答案。
一桩桩事情,吴甘来似乎无所不知。
由此足见,这人也是可用的。
……
朱由检现在正要解决唐王的事情,唤吴甘来过来,无非就是给孔家掺掺水。
毕竟,打压儒家,是他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然而……
凡事皇帝直接出头露面,冲锋陷阵,终究是落了下乘。
这天下的政治啊……
哪有什么大刀片子一挥,就会让人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
什么叫做政治?
政治这玩意,你要解释,穷尽文字,也解释不清。
若是悟了,那便只有四个字——妥协、平衡!
崇祯是以自己妥协,来换取政治平衡……
他却要变成让别人妥协,来换取平衡!
朱由检心中冷笑:
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亲自冲锋陷阵的……
既然如此,多给自己准备几双手套,那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便如——唐王……
要不是他将唐王顶在头上,此时,被集了火的,便不是唐王,而是他了!
这也是政治!
毕懋康兄弟二人,在他的计划里,将会顶着墨家的名头——
将会是是他的另一双手套!
这还是政治!
……
朱由检越看吴甘来,越是满意。
此子如此博闻强记,当真是一双上好的手套啊!
说到底,他唤来吴甘来,就不是为了讨论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的……
境内百废待兴,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他哪里有时间,同吴甘来去研究什么先秦学说哟!
朱由检引出了话头,却是道:
“朕深感独尊儒术之后,百家凋零,心中无时不为先秦大贤而惋惜!”
吴甘来再次弯腰行礼:
“陛下仁义,先贤们纵然身在九泉,也该含笑了。”
面对学术狂人的高帽子,朱由检一笑置之。
他开口道:
“朕佩服太史家仗笔直言,又感慨史家断绝,委实心中甚憾!
朕以为——如此先贤,岂能断绝了道统?
卿家可愿重续太史,为史家先贤祭奉香火?”
“史官?”
吴甘来先是一楞,转而大喜!
他是户科的给事中。
因为只是三甲进士的出身,因此,纵然十七年的官场资历,也只是一个七品的言官。
这是一个不得罪皇帝,就要得罪朝臣的位置……
固然权重,却也难免被人针对。
而那史官修撰,却是翰林院编制下,从六品的编制。
虽然看起来只是进了一小步……
然而,历来翰林院,非三甲进士不可进啊!
那可都是即清又贵的好差事!
至于高高在上的内阁,更是非翰林不可!
只要在翰林院里熬上几年,外派做了几年的实务,他日归来,无一不是一部大佬。
再熬上个几年,可就能够入了阁!
那可是位极人臣啊!
而他这三甲进士……正常的按部就班,想要入阁,却是几无可能!
因为他不合群,背后没人,只能走升十三道监察御史的路线,然后升任各地巡抚,他的仕途顶头,也就是侍郎……
陛下这是给了他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臣……”
吴甘来红着眼睛,哽咽道:“臣一定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
朱由检摆摆手: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以往的官场规矩,朕决意动一动。”
朱由检想了想,虽然鞑子收拢权力,将先进的内阁制度,给玩成了独裁的奴隶主制度。
这是政治的倒退!
但是,不得不说,清朝设立军机处,的确是揽权的一招妙手。
“你这个史官,也就负责掌个总,平素只要管好了手下即可。
朕欲要新设一个部门,你在朕身边听用吧。”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百科全书。
军机处这样的参谋处,正是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后世有一句俚语:参谋不带长,放屁他不响。
军机处的人,却连屁都不敢放……
……
吴甘来已经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皇帝让他长伴身边,这是给了他一步登天的机会啊!
吴甘来连连弯腰及地,嘴里说着效忠的话儿……
朱由检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
军机处……
朱由检的手指在案几上轻敲着……
这就不是手套了。
军机处可是一把利剑啊!
……
不知何时,朱由检猛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摸了一把。
他一跃而起,眨眼之间就将怀中的火铳掏了出来,伸手搭在了扳机上,就要对准身边那人扣下。
“陛下,是老奴!”
方正化吓了一跳,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陛下趴在案几上睡着了,他拿来毯子轻轻盖在了陛下身上。
还不到一个时辰呢,陛下动了下身子,毯子掉了。
生怕陛下着凉,他赶紧又掖了掖毯子,却不想竟然惊醒了陛下!
看着皇帝再次将手铳塞回了怀里,使劲揉了揉因为起身太快,而有些发晕的脑袋,方正化眼泪长流:
陛下睡觉都睡不踏实啊!
……
“呼!”
朱由检长出了一口气。
也就在内监这里,他才能卸掉了所有的伪装。
“是老方啊……”
朱由检揉揉眼睛:
“现在什么时辰了?”
“陛下,天刚亮,您上床上躺一会吧!”
方正化悄悄擦去了眼泪,小声的建议道。
“朕睡了多久了?”
朱由检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活动着酸麻的胳膊。
方正化急忙道:“陛下,您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呢!”
“您再歇一会吧,天色还早呢!”
“不了!”
朱由检摇摇头:“找一辆马车,等下在路上再睡会,你让人给打盆清水,朕洗把脸。”
方正化见皇帝说的坚决,只得出去唤了军卒,去打来清水。
洗了脸,朱由检活动活动,让人去准备早餐,刘体纯、李来亨两人也一并唤来。